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昨日, 紀蘭芷應邀,上徐家參加花宴。
紀蘭芷心裏想好了,要是徐夫人待不好, 專程給落臉子,那便是再費心費心尋一門好相的權貴, 也不要在徐家人白眼。
幸好, 徐夫人待很和善,甚至不是那種裝出來的客套有禮。
紀蘭芷能看出來, 徐夫人是真心疼人,一見紀蘭芷就把廳堂裏的火盆烤起來,往紀蘭芷手裏塞一個銅手爐, 生怕姑娘家冷著。家中也備好了吃食, 冬天瓜果難尋,至多也就甜柿、鵝梨、糖桔,偏偏連窖藏溫棚栽培的胡瓜、瓜都買來了,專程留給紀蘭芷吃。
徐夫人怕招待不周, 午間還燒了熱鍋子,花重金買了溫棚裏栽培的瓢兒菜、又買了半扇羊燙鍋子。
雖說徐家的客人多, 但徐夫人左手邊的位置仍舊留給了紀蘭芷, 足見對小娘子的看重。
徐五郎在外踢完蹴鞠回來, 一見花廳裏的大宴就愣在原地:“娘?今天這麽多好吃的,提前過年節啊?”
徐五郎暴了母親想要盛招待紀蘭芷的心, 徐夫人臉上一紅,手擰了小兒子的耳朵:“要你多事!快跟著婆子下去手,換一件裳。汗津津的, 也不嫌熏人。”
挨罵的徐五郎頓時蔫頭聳腦,他恭恭敬敬給紀蘭芷行過禮後, 被仆婦抱了下去。
紀蘭芷領徐夫人的,特地取夾菜的公筷,把剛剛燙到八分的薄羊片夾到徐夫人豆豉蘸醬的碗裏。
紀蘭芷為徐夫人布膳,故意擺出敬長者的姿態,徐夫人如何不用?
徐夫人滿意地吃了,向紀蘭芷的眼神愈發慈了。
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待紀蘭芷回府後,徐夫人越想越覺得親事大有可為。
先是和丈夫咬耳朵:“您看,建康侯府的二娘子如何?雖是新寡,但勝在年紀輕,也順……我瞧著很喜歡。”
徐老將軍徐盛比夫人年長許多,雖是第二任妻子,但二人同甘共苦二十多年,還生了三個孩子,分非比尋常。
徐盛疼妻子,不會在這些家宅事上駁妻子的面。
他拍了拍徐夫人的手,道:“兒郎在外建功立業,家宅事全倚仗夫人勞。兒媳往後與你相最多,自然要你看得順心。你這是想給四郎說親?”
自打三郎死後,徐夫人接連好幾年郁郁寡歡,就連四兒子的親事都擱置了許久。
好不容易忘記舊事,妻子也打起神,徐盛又怎會潑冷水。
徐夫人笑道:“正是,您看如何?”
徐盛沉一聲:“我倒是無妨,主要是四郎怎麽想。你得問問四郎介不介意紀家二娘子是二嫁,對有沒有誼,既是結親,總想著闔家和樂,不好結一門仇來……”
徐盛沒那麽多攀附權貴的心思,只要家中兒喜歡,門第低一些也沒什麽。
徐夫人點頭:“是這個道理,我這就去問問。”
說完,翻坐起,攏了一件厚襖子便走向徐昭住的外院。
外院裏,徐昭正在教徐五郎削桃木劍,滿屋子都是飛揚的木屑,嗆得徐夫人直咳嗽。
徐夫人要和徐昭說事,小兒子自然不能在場,看到那一把桃木劍,眉便橫起來:“大晚上還不回屋裏睡覺,我看你明日上學又想賴床!”
徐五郎被娘親吼得一個激靈,他站起,鵪鶉似的,唯唯諾諾叮囑兄長:“四哥,你要是削好了,記得放我屋裏,我明早要帶去給同窗顯擺……”
快要到除夕了,坊市裏會有皇宮派出來的教坊司吏,假扮手持桃木劍的驅魔真君鐘馗,沿街跳儺戲驅鬼,把邪祟都趕至遠郊的城隍廟裏,用香灰土埋起來。
學不孩子都出家裏的銅錢八卦鏡以及桃木劍,把自己扮作鐘馗,保護那些長得玉雪可的小娘子,好比鐘馗保護尚在間的鐘馗小妹一般。
徐昭失笑:“知道了,快去睡吧。”
小兒子玩喪志,這個點不多背背《九因歌》,居然天惦記玩。
氣得要打人,還是徐昭攔抱下了:“娘、娘,別管他,待會兒挨揍哭一場,豈不是更要晚睡?”
聞言,徐五郎的小短跑得更快了,一溜煙便沒了影子。
徐夫人無奈地笑,點著抱住自己大的四兒子腦門,罵道:“你就寵他吧!”
徐昭也笑:“大哥在泉州做,二姐又出嫁了,家裏就這麽一個同胞親弟弟,不寵他寵誰呢?”
聽到這話,徐夫人想到自小和徐昭關系親近的三郎,淚盈于睫:“倒也是,你三哥去的太早了……”
徐昭懊惱:“都怪兒子話多,提起母親傷心事了。”
徐夫人掖了掖眼角的眼淚,搖搖頭:“這有什麽好怪的?三郎在天有靈,看你如今順遂,只會開心。為娘都要忘記正事了,我來找你,是想同你說說,你看紀家二娘子如何?”
徐夫人再次提起紀蘭芷,徐昭再蠢也回過味來。
他難得窘迫,結結:“我心裏一直把二娘子當親嫂子看待,三哥生前重二娘子,我怎可、怎可奪人所好?我對不起三哥,況且二娘子對我也無意……”
徐夫人聽兒子一通胡言語,忽然笑了。
打趣道:“為娘瞧著,二娘子倒不像是無意的樣子。若是真對你無意,又怎會應邀登門吃席?又怎會托你來送為娘寒的用?我的傻兒子,你當真是領兵打戰打傻了!”
徐昭一怔,年郎一貫恣意豁朗,竟也有點惱。
他張了張,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徐夫人:“你既敬重二娘子,自然不希過得不好吧?二娘子若是獨,憑的姿容品行,登門求娶的高門郎君自是數不勝數。可偏新寡,又貌過人,那些娘子明面上好相與,背地裏卻嚼舌,好好一個姑娘家,還要背負克夫的惡名。人言可畏,你當二娘子的日子真好過?為娘如今同你說這些,不過是想教你知曉,我看二娘子很好,作配你綽綽有餘,你若有這個心思,趁早同人說明,免得往後追悔莫及。”
徐夫人點到為止,徒留徐昭手握一把桃木劍,于窗前出神。
他只是想替兄長守好紀蘭芷,卻也忘記了,二娘子年輕,總會再嫁。到時候的夫家勢力眼,待不好,他又該如何替紀蘭芷出頭?
徐昭想到紀蘭芷狡黠的笑,明眸善睞的眉眼……他一直都知道紀蘭芷生得好看,人也聰慧,縱然沒有大家閨秀那種古板的秀婉約,但也別有小郎那古靈怪的風。
徐昭自認,他待紀蘭芷,沒有半分不喜。
倘若真如母親所說的那樣,紀蘭芷嫁到徐家……
徐昭攥手中桃木劍。
至,他一定會對很好很好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隔天,徐昭去接徐五郎下學時,特地請紀蘭芷到一側的風亭閑聊幾句。
徐昭忐忑地問:“我、我問過院長了,二娘子明日是不是沒有課業要授?若沒有,我能否邀二娘子去雪原跑馬?”
徐昭今日特地穿了冬天新裁的雲杉綠緞袍,玉帶束腰,掌扶著一把寶石銀柄彎刀,神俊朗,玉樹臨風。
年郎既是接見窈窕淑,自然不願意穿得臃腫,連狐大袖鬥篷都沒披,腰背得筆直,耳朵卻凍得通紅。
紀蘭芷看懂了他的意思,不由抿一笑。
還當徐昭待自己無意。
若他了徐夫人的敲打,特地來討好自己,說明徐昭也是想同更進一步的。
紀蘭芷目的達,心中歡喜。
踮腳,擡手輕輕掃去徐昭肩上覆沒的雪,的指尖一上年郎的肩頭,便能到指下的骨一僵,徐昭分明很張。
徐昭怕紀蘭芷踮腳會酸,還特地躬,稍微傾了一下肩膀,任由紀蘭芷捉弄。
紀蘭芷比他年長幾歲,可的個子矮小,踮腳也不過到他的肩頭。孩兒清雅的袖中香襲來,弱弱,巧笑嫣然。
紀蘭芷的,這讓徐昭生出了一種難言的保護。
他愈發忐忑不安,等待紀蘭芷的答複。
紀蘭芷微笑點頭:“跑馬可以,不過我馬不,徐將軍到時候可別笑話我!”
徐昭聽答應了,歡喜地點頭,“自然不會。”
“二娘子不必喊我徐將軍,太生疏了,家中人都喚我四郎。”
紀蘭芷沒有推拒,低喃一句:“四郎。其實,我也是真心想同四郎好的……你不如同我母親一般,喚我‘枝娘’。”
徐昭明白紀蘭芷的意思,心裏願意和他親近。
年郎眼眸發亮,齒咀嚼很久,才像是怕驚擾到紀蘭芷一般,輕輕喚出那句:“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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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北地的戰事總算有了結束的跡象。
謝藺帶兵守住邊城還不夠,還籌備兵馬,在西域發起了幾場小戰役。也不知是不是天佑齊國,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北狄糧食短缺,無力再派兵占領西域。
謝藺允許魏城帶兵追擊,終是幫助西域諸國趕跑了野蠻的狄人。
德木圖多年南征北戰,在草原素有“汗王之王”的英偉稱,戰無不克,無往不勝。
偏偏這樣一代戰神,竟死在一個漢軍文臣謝藺手上,簡直奇恥大辱!
張靖為了擺自己判斷戰失誤的責任,將謝藺引導的圍城戰,添油加醋說給部族幾個王子聽。
德木圖的兒子們聽到謝藺殺人不夠,竟還辱|唾罵,怒不可遏。他們放出話,來日定要洗齊國,誓不議和,除非大齊漢人願意出謝藺,討好新一任單于, 讓這個賊以死謝罪!
不過是手下敗將的囂,魏城哈哈兩聲大笑,他無視軍令,領兵屠了幾個北狄落單的小部落。
這些跑得慢的小部落,幾乎都是被王庭本營舍棄的老弱病殘,沒有能迎戰的壯丁。
魏城痛恨狄人,無論男老,他皆下令屠殺。
草原又掀起一場腥殺戮。
謝藺得知此事,持劍策馬,迎著冷冽寒風,奔向凱旋的軍隊。
魏城沒來得及邀功請賞,卻被謝藺一劍斬下馬蹄,就此跌下馬去。
魏城冷不防摔倒在地,錚錚鐵甲撞出一聲脆響,連同他的發冠也砸落在地,一頭發迎風狂舞。
魏城為威風堂堂的武將,本想接滿城老的歡呼相迎,卻被謝藺算計,在衆人面前丟了臉面。
他了蓬頭垢面的那個草莽,而謝藺騎在馬背,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睥睨他。
魏城氣得簡直要發狂:“謝藺,你瘋了?!”
謝藺騎馬匆忙,上只著了一件單薄的袍。
夜昏沉,霧靄濃,篝火照亮之,唯有簌簌落下的白雪。
謝藺吃了一陣冷風,忍住嚨發的咳嗽,道:“《道德經》有言,‘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陛下以仁政治國,善待俘虜,不可淩|辱老弱婦孺,你為朝堂肱骨,無視君王政律諭言。反攻之戰,其目的只為收複失地,保證地方百姓安居,你接連發幾次無益之戰,以戰戮殺人取樂,違背軍紀,無視軍令。今日一劍,本不過是依章程懲。魏將軍如有不服,改日進京述職,你我可以前再辯。”
魏城自然知道,屠|殺老弱,任他上哪裏都說不了理。
他不過是為了拉攏麾下新兵,任由他們肆意屠敵,這才招致責罰。
魏城說不出話,謝藺也沒有咄咄人。
他淡掃魏城一眼,收劍鞘,擇定回京的時間,不在邊城繼續耽擱。
為了抓時間回京,謝藺接連幾日沒有休息。
白日,他安排工匠修繕房屋,撥下朝中派來的賑災款項;夜裏他點燈,批改文書,寫下諸多養城之策,諸如種桑養蠶、畜牧牛羊、種樹防沙、開放邊境貿易,降低稅賦,讓利于黎民百姓……
幾日的勞,謝藺總算安頓好地方州郡的政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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