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隔開了半條街的喧囂,王江濤擰開蓋子遞過水杯:“好點沒有?”
子衿將杯子推開:“我難道會被幾瓶啤酒打敗?”
“啤酒不會,妹妹會。”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王江濤無奈地笑了下。讓他在家人面前秀恩,OK,他求之不得,但的心思并沒有因為他的順從而變得好猜。
嵐城不是沒有高檔餐廳,他也不是請不起,可最后選擇了街邊的大排檔,環境嘈雜不說,還和子琳莫名其妙地吵了起來。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和討論那些。”他回想剛才的失態,“你妹妹有男朋友,而且正在熱,對未來有自己的籌劃,你不能因為比你小就去管教。”
“我沒有管教,我只是討厭的腦。”子衿立刻反駁,“難道你不認同嗎?不管男,沒有錢就沒有完整的擇偶權。如果我現在失業在家當寄生蟲,你會看上我嗎?不會,因為慕強才是人的天,而你們男人更甚,時常被征服支配。”
“那你現在被我征服了嗎?”
“當然沒有。”
“所以你在踩我的同時又夸贊了你有多強,很好,這就是你,不占到上風就永遠覺得自己吃虧。”他開了點車窗,似乎有些不耐,這一作落在子衿眼里卻變了味,“這算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嗎?”
“我不會為了無關的人和你吵架。”
“無關的人?”子衿不由得提高音量,“如果我沒記錯,剛才在桌上和他們侃侃而談的是你,不懂裝懂賣弄風的也是你。”
“賣弄風。”王江濤呵了聲,“看來我的表現讓你很不滿意。”
“對,不滿意。因為你話太多了。”
“那誰的話,那個小學老師?別逗了,要我整天和幾十個臭未干的孩子在一起,下了班我也不想說話,至于你的那個新表妹夫,呵,你信不信,干他們這行,一天有半天是坐在電腦前罵娘。”
又來了。子衿最煩的就是他這點:“你能不能不要用你的思維去衡量別人,跟你說了多次了,你怎麼想的并不重要,話一出口,你必須給對方應有的尊重。”
上回在餐廳見佳文是這樣,今天也是這樣,說的話并不過分,但語氣和意思都讓人不舒服。
糾正得嚴肅,王江濤沒有接茬。他拿過水杯喝了幾口,再轉頭,似乎余怒未消,半張臉沒在淡淡的影里,麗卻盡顯疏離。
于是他湊過去吻,和之前很多次一樣,在反抗之前,箍住纖細的手腕和腰肢:“好了,對不起,你說得對,我有時是快了些,這是我的優點,也是我的缺點。”
子衿只說:“你放開我。”
“對不起。”他沒有放,反而著的耳廓,小心而緩慢地啄,這是他一貫的道歉和退讓方式,“子衿,你愿意帶我來見你的家人,我很高興,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改,就是別對我不滿意。”
他想起剛才在人前說“背我”,是那麼可,但只有他們兩人,就出了本來面目。他既委屈又不甘,雙手在后一遍遍地著:“不吵架了好不好?”
子衿想逃離,想說不,但被他的氣息包裹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
769路公車進站出站,終于抵達離家一公里遠的站點。佳文先一步下車,許弘邊跟著邊和母親告別:“嗯,明天回,到家吃飯。”
佳文停住腳步,他遞過手機:“媽問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口而出,又覺得這回答太難為人,接過說,“媽媽,我想吃筍,就上次那種,油燜特別香。”
“好的。”楊建萍立馬應了。
許弘等掛斷遞還:“你喜歡吃筍?”
“不喜歡,但你媽媽喜歡,而且說按時令吃東西既能省錢又順應自然,對有好。”這讓想到汪仙的購習慣,“不過我媽媽就比較挑,吃新鮮上市的,早桃早李早西瓜,沖鋒挨宰。過年的時候冬筍降價了吧,不要,偏要吃春筍,二十幾塊錢一斤比還貴,也不心疼,一連吃了一禮拜,所以現在春天還沒完呢,老早就吃膩了。”
許弘聽嘰里呱啦一大堆,角輕輕勾了下:“那你呢?你那一禮拜吃什麼?”
“剩菜呀,我和我爸在旁邊拿電火鍋燉,什麼都往里倒。”
許弘又笑了下,佳文沒看見。路燈線暖黃,在前面帶路,許弘就跟在左手邊。
就這麼走過了十字路口,轉僻靜的居民區人行道。許弘出聲:“你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佳文腳步放緩:“什麼?”
“剛才,在公車站。”他提醒。
醉酒、浴室、新婚夜。佳文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裝傻充愣。
其實本來真想問的,包括剛上車那會兒,真想揪住他的小辮子晃兩下,但只需略微冷靜,便知這話問不得:他當時若真醉了,現在才懷疑會顯得無知且敏,他若是裝醉,除了證明他之前那句“忍得辛苦”不是假話之外,別無其他用。
因此,權衡之后便打消了刨問底的念頭:這人清醒時溫和自持,道德高,酒后缺束縛,略顯蠻橫也可以理解,但終究不是勉強人的格,以后讓他酒便是。
許弘等半天沒等到的反應:“如果你是要我自己招供,那我想說,其實那天……”
“不提那天了。”佳文打斷他,出一個生的笑容,“子琳自己是三杯倒但能吹牛喝一缸,所以特別羨慕你和子衿這種不會醉又不上臉的。”試圖轉移注意力,“但歸結底,酒不是什麼好東西,對吧,很傷,和煙一樣。”
許弘看著,過了會兒點頭:“對。”
“那你下次也別給我爸爸帶酒了,他開的就是煙酒店,而且他喝大了唱歌,擾民。”
“好。”許弘應允下來。
佳文松了口氣,沒走幾步,試著挽住他的手臂。
許弘腳步明顯一頓:“你又想干什麼?”
“干嘛,你怕我啊。”狀似撒,“考試。”
重提剛才飯桌上掃興的話題:“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失業了,只能在家里當家庭主婦,你會嫌棄我嗎?”
“不會。”
“不是當一星期,一個月,而是大半年,好幾年哦。這期間,哪怕我一事無,吃你的用你的,你也不會跟我離婚嗎?”
話音剛落,許弘腳步停住:“姚佳文,我們辦完婚禮才二十來天,我覺得你剛說的那兩個字特別不合適。”
“哦,口誤,”忙改正,“我收回可以吧,只是個假設。你先回答我,會不會。”
“不會。”
“為什麼,不要為了塑造輝形象而說假話。”
許弘卻反問:“為什麼同意你當家庭主婦形象就輝了?”
“因為這代表你愿意養著我,很無私。”
“如果你是這種想法,那我勸你別當了。”
“……”
察覺他的緒變化,佳文說:“我沒有輕視這個份的意思,只是——”調整措辭,“它好像被上了很多標簽,不是‘這人命好嫁了個好老公’,就是‘這人不思進取自甘墮落’,但其實這不僅僅是家庭部的分工,如果社會都在鼓吹要回歸家庭,這在某種程度上會剝奪我們的自由,所以,越有知識越有能力的就越反這種論調,比如我姐。”
要是被子衿知道的立場和子琳一樣,大概也會被罵得很慘:“還是要自立自強,對吧。”
“對,但你不能說家庭主婦就不自立不自強。”
“可是大多數……”
“你把問題歸到你自己的時候,就不要去管大多數。”許弘帶慢慢往前,“就像你剛才說的,它是一個份,是家庭部的分工,也是正常的職業,但因為離了社會環境,就難以用公允的標準去衡量它的價值。”
這話佳文同意:“就比如,市場上請保姆一個月六千,但媽媽或妻子做了同樣的家務,可能就不會要這六千,因為其中有的考量,或心甘愿付出,或諒丈夫,或者連也于將自己的勞放到秤上去比較。”
“對。”
“所以這就很主觀,要寄希于勞果的人尊重,認可。”
“但其實任何職業都一樣。大環境里如何如何,到自己,每天面對的也就是幾個上司和同事,從別人上獲取職業認同本來就很難得。”
“那——你不覺得家務活什麼的,的確比職場工作的技含量低嗎?”
“我不覺得。”
佳文不信:“如果我智力超群,我肯定去當科學家,而不是當家庭主婦。”
“先不說你沒有智力超群,就算有,也不該覺得科學家天生就是高貴的。”他毫不客氣地道,“你明明要消除偏見,卻又自己劃分三六九等,不矛盾嗎?人只要做好能力范圍的事,不管大小,利己利人,就都值得被尊重,難道你是科學家,我是家庭主婦,我就要仰你?不是的,著我去當科學家才是資源錯配,不止我一個人要罵你。”
佳文被他的話逗笑:“照你這個說法,我不想當會計就不當了,因為我當不好,也是資源錯配,干脆回家。”
“你可以回家。”許弘看著,“別人怎麼樣我管不到,但如果你在外面委屈,我希你遠離委屈。”
“真的嗎?”
真的。許弘想,世上千人千面,有些人就是不適合社,不適合在職場上工作,只有在雙向的、簡單的關系里,才能做自己。
他轉頭看:“如果不工作能讓你快樂,而因為你的快樂,讓回家變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會覺得你很了不起。”
他說得誠懇而自然,佳文對上他的眼神,心竟微微一。
只是——
“你跟我說這些,是因為我們是夫妻,你對我有幫扶的責任,如果我現在不是你老婆,你還會給我這種自由嗎?”
“當然不會。”
“……”
就知道。
他只是對他老婆好,又不是對姚佳文好。
忽然松開他的手臂,氣鼓鼓地往前走了幾步,許弘莫名,上前牽住,佳文掙開,又被他重新握住。因為用了力,這次沒能逃功。如果從遠看,兩個人離得近,又拉拉扯扯,像是一對在散步的人。
接下來誰都沒再說話,直到走到小區附近,許弘看見旁邊紅底黃字的招牌。
他忽然問:“這是家早餐店嗎?”
“廢話。”佳文也瞄了眼,“你不識字啊。”
“那賣咸豆漿嗎?”
“?”
“如果有,我明天早上來喝。”
佳文抬眼,被他的笑意一晃,不知怎麼,剛才的氣悶竟消散不:“有,還有大餅油條豆腐腦,你盡來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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