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約定那日,李妄攜禮登門。種父種母一起接待了他。
雖然之前種父種母便從種蘇那里大略知道李妄生的好,見了面,仍不由驚詫,這年何止長的好,簡直驚為天人。
而其行為舉止,周氣度,更是無可挑剔,種父經商多年,也算見過不人,卻未有勝過這年的。
種父一向覺得自己的兒子種瑞雖調皮了些,但論樣貌品行也算佼佼者,如今跟這李妄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可是被比下去了,”種父笑呵呵道,“燕公子比你們兩大,阿瑞阿蘇可以以兄相稱,多跟燕公子學著點。尤其是你,阿瑞!”
種瑞撇了撇,不大愿的答應了。
種蘇則彎起眼角,清脆利落的喚了聲“燕哥哥。”
燕回角微翹,應了聲。
席間種父稍問了些長安之事,李妄一一答了,關于他的姓名份,只簡單的告知祖上曾做,萌祖蔭,如今家中在長安經營些產業。
種父沒有多問,知道在外游學說不定名字都會用化名,至于家世份,保留幾分也屬正常。反正只是路過此,不必深究。
“錄州雖比不得長安,但勝在風景優,也還是有些看頭的,你若逗留錄州,不必客氣,可讓阿瑞阿蘇帶你到轉轉。”最后種父說道。
這頓飯吃的其樂融融,李妄也嘗到了種蘇說的獅子頭,果然味。
“沒有騙你吧,果然好吃吧。”種蘇笑盈盈道,“你什麼時候走,還有時間的話,我陪你去玩呀——錄州還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呢。”
“……還未定。”李妄說。
“那后天如何,我帶你去看桃花谷。”種蘇得了種父的允許,便更無忌,自覺熱殷勤待客。
澄澈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李妄。
李妄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
“那便定好了,后天見,燕哥哥。”種蘇笑了起來。
“……公子,后日不走嗎?”侍從問。
“看過桃花罷。”李妄說。
桃花過后有梨花,梨花之后還有櫻花……春天百花盛放,萬生長,除了看不完的景外,還有吃不完的食。
李妄便留了一日又一日。
起先隨從們還時不時問一下,后來便不再問了。
出來游學,除了拜訪各地大儒學者,世高人,與天底下各地學子切磋流外,學習驗各地風俗人,察民,增閱歷,積見識,順帶游山玩水,開闊視野與心境也為目的之一。
錄州不在停留計劃之,李妄便趁此整理下之前的游記與卷宗,白日里待在佑恩寺,到種蘇下學或者放假時便出寺,與之相約。
種蘇自在錄州長大,朋友伙伴自然不,種蘇與種瑞一起,呼朋引伴的介紹李妄與他們認識,大家一起玩。
錄州人善良好客,起初對長安來的李妄很好奇,然而玩過兩次后,便不大愿意再一起了。 燕公子人很好啦,只是跟他在一起,不知為何,總有點不自在。”
種蘇疑問起伙伴,便有人這般答道。
其余人紛紛點頭附和,說出各自想“不好說,總之在他面前不敢,生怕說錯做錯——覺比夫子還厲害呢。”
“我知道我知道,燕公子就是書上說的,只可遠觀不可|玩……”
“好像是這樣呢。”
“是嗎?”種蘇覺得這形容不太對,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是那麼回事。
長安對大康很多人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去那座國之中心看一眼。李妄周的華貴與氣質得以讓人窺見長安的世家風|流一面,但同時也似乎令人而卻步。
他并沒有高高在上,相反待人彬彬有禮,乃君子之風。但與此同時,他上卻有種天然的矜貴與疏離,無形之中給人一種迫與震懾。
如那高山雪,天上月,可仰,可欽慕,不宜接近,不可妄想。
種蘇知道小伙伴們說的都是真話,但自并沒有這樣的覺,與李妄在一起相當自在。
同樣的,李妄與一起時,也跟與別人在一起時不一樣,從未有過的自在與放松。
李妄似乎也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有種蘇相陪,便已足夠。也有人試圖殷勤邀約,卻被他拒絕。
他是一個很好的客人與玩伴,種蘇后來陸續又了解到他是家中獨子,唯有一妹,父母雙全,看的出來從小亦是被關著長大。
但他雖矜貴,卻出人意料的沒有太多講究,幾乎種蘇怎麼安排怎麼來,相當的配合,也相當的捧場。
哪怕被種蘇帶著站在街頭吃路邊小攤,也都面不改,且興致盎然。
種蘇這些時日帶他去過從前去過的大部分地方,哪怕都是再悉不過的東西,也因他而有了別樣的盡興。
種瑞卻不大高興了。
雖然他總與種蘇打打鬧鬧,但兩兄妹仍舊是最親近的人。如今來了個李妄,占去了種蘇大部分的時間與心力,令他忽然有種備冷落的覺。
種瑞倒并不討厭李妄,但被種父比較了幾次,難免有點不舒服,于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與種蘇模樣極為相似,此際量也差不多,便刻意模仿種蘇的聲音與舉止,騙了李妄兩次。
種瑞詭計得逞,哈哈大笑。
種蘇知道后,揍了種瑞一頓,之后告訴李妄辨認兩人的小訣竅。
說是小訣竅,其實也算小。
“喏,我這里有顆小痣,看見沒?”種蘇著耳朵,稍稍往外,朝向李妄,“種瑞沒有的。”
李妄便看見了,種蘇耳垂偏外側的地方,有顆芝麻大小的痣,位置較為蔽,要稍側頭,方能注意到。
“記住了麼?”種蘇說,“不過有時候你也要小心,種瑞會用墨點做一個假的。你看仔細些,我這個是褐的。”
“嗯。”李妄點點頭。
他記住了這個小訣竅,然而心思卻不在這上面。
都說大耳朵才有福氣,但種蘇的耳朵小而飽滿,像只元寶,也定是有福氣的。
李妄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人的耳朵這麼小,這麼圓,這麼……可。
白皙的皮仿佛明,那顆痣忽然間不能直視。
李妄垂眸,轉過臉去,心跳莫名的加速。
種瑞便再騙不了李妄。
有兩次刻意點了痣,卻被李妄識破,李妄不聲的手,住他耳朵,狠狠,掉了那粒痣,也的種瑞嗷嗷直。
從此再不敢騙他了。
不知不覺李妄在錄州已逗留一月有余。
種蘇偶爾也會帶著阿桑與陸清純上佑恩寺找李妄,寺廟也只知李妄乃長安京城世家子弟,并不知其真正份,但因李妄上帶有皇家賜令牌,便一直以上賓之禮相待,未曾催其離寺。
種蘇每次去,寺廟中人俱以禮相待,笑臉相迎。
這一日種蘇卻被擋在門外。
“法圓寺的高僧云游至此,方丈特請他于本寺道場講經三日,這幾日便閉寺關門,恕不接待外客,還請小施主諒。”一小沙彌解釋道。
種蘇點點頭,明白了,難怪今日忽然廟外多了許多馬車,想必都是為聽經而來。
種蘇對這種向來不甚興趣,但想來李妄應是要留下聽上一聽的,果不其然,李妄聽聞來,特地出來見,告訴這幾日暫不能出去。
“沒關系,這種機會難得,你安心留在寺中,過幾日我們再約。”種蘇說。
李妄點點頭,不知為何,神卻似乎有些不大好,眉頭微擰。
“怎麼了呀?”種蘇關心道。
“有點事,”李妄說,“可能……”李妄停下來,似在斟酌,眉頭微擰,最終卻只道,“沒什麼。那你先回去,過幾日我去找你。”
“真的沒事麼?”種蘇很見李妄擰眉。
李妄眉頭松開,眼中含了笑意,“別擔心。去吧,路上小心,不要東張西,小心摔跤。”
種蘇轉離開,走出老遠,回頭一看,見李妄仍站在原地目送,見回頭,便對揮揮手。
種蘇便也笑起來,揮揮手,放心的走了。
一連三日,兩人便未見面。
種蘇下學后收拾書袋,預備回家,周的同伴嘰嘰喳喳,商議假日去哪里消遣,種蘇往日聽到這些最為積極,如今卻忽然有點興趣缺缺。
如果去,就帶上李妄。
種蘇忽然驚覺,這幾天過的似乎特別慢。
不知那講經還要幾日。
正想著,忽然有人匆匆跑來,興道“佑恩寺今日要與人剃度。”
“剃度有什麼稀奇呀,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有人道。
種蘇收好書袋,拍拍袖,準備回家。
“但今日不一樣,據說是位年紀輕輕的小公子,貌似從京城而來,不知何故,居然要剃度出家,皈依佛門,聽說法圓 寺的高僧將親自為他進行剃度儀式……”
“年紀輕輕為何要出家?”
“誰知道呢,本來佛門這些東西就玄妙,興許聽了那高僧講經,有所開悟……”
“咦,京城的小公子?阿蘇,不會是燕公子吧。”
種蘇本來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著,正想著要不要去買串炸魚,聽了這話,驀然頓住,呆了呆,起便往外跑。
“馬車呢,上佑恩寺!”
“怎麼了?”桑桑驚訝的看著種蘇一臉驚慌。
“快點,來不及了!”
陸清純很快來馬車,載上種蘇,一路疾馳駛向佑恩寺。
窗外的景如風一般掠過,種蘇坐在車中,抿著,一貫笑意的面孔微微繃。
好好的,為什麼要剃度出家?
燕回平日里并沒有出這種端倪呀。但這種事如何說得準,一切都不過一念之間。
種蘇想起前幾日寺前見面時燕回那微擰的眉頭,以及言又止的神,難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或許那日他便了出家念頭?
佑恩寺門前候著不馬車與仆役,今日講經結束,寺門打開,陸續有人離去。
門口只守著兩個小沙彌,種蘇沒有阻礙的進寺,還未走到正殿,便聽見陣陣木魚敲打與誦經之聲。
剃度正在進行中,殿中圍坐了滿滿當當的人,那高僧居于正中,面容祥和而虔誠,一手持佛珠,一手掐法號,口中正念念有詞,他面前坐著位錦公子,背對眾人,微微低頭。
種蘇在人群中踮腳張,還未看清那錦公子背影與面容,目無意一瞥,猛然看見一旁團上坐著個悉影……
種蘇躡手躡腳過人群,來到李妄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妄回頭,看見種蘇,不由面驚訝,還未及說什麼,接著種蘇卻扯著他袖,示意他出去。
李妄順從的跟著種蘇小心穿過人群,離開正殿,種蘇走的很快,步履匆匆,行了片刻,方在一僻靜停下。
“你怎麼來了?”
“你要出家?”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李妄微怔“出家?為何這麼說。”
“那你坐那麼近做什麼?”種蘇看見那正剃度的人不是李妄而松了口氣,再見他坐在那團上頓時心又提起,看起來他像下一個。
“這幾日與法明大師聊的頗為相契,也是第一次實時觀剃度,因而坐的近些。”李妄耐心而溫和的解釋道,“除我之外,你沒見還有另外幾人也坐在那里麼。”
種蘇這方想起,他旁似乎還坐著幾人。
種蘇徹底松了口氣,轉而遲疑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李妄道,“也沒什麼好看的。”
“哦。”
種蘇哦了聲,沒說話了。
李妄看著種蘇,說“你剛下學?”
種蘇點點頭,上還背著書袋,剛一時急之下忘了摘掉,就這麼背著進來了。
“今日沒去買小魚?”李妄問。
“啊,我的小魚!”種蘇被提醒,頓時扼腕,一臉痛惜,“我得趕走了,或許還有剩呢!”
說著便要走,卻被李妄扯住書袋。
“等一會兒。”李妄頓了頓,低聲道,“幾日沒見了。”
“什麼?”種蘇一時未聽清。
李妄松開手,眼睛卻仍看著種蘇,問道“你匆匆跑來,是怕我出家啊?”
種蘇不自覺的了鼻子,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便點點頭,“是啊。”
“為什麼怕我出家?”李妄定定的看著種蘇,側垂著的手無意識的握了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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