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濟一口一個二皇子,又對其口稱贊,仿佛他真心賞識與推崇這二皇子一般,卻沒有人追究他多年前不愿二皇子回宮,甚至將其置于死地的迥異態度。
只因眾人皆明白,利益面前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至于王道濟與那朱公公口中所說的當年二皇子失蹤之事是真是假,眼下都不那麼重要。
“你口口聲聲二皇子,當真以為隨隨便便帶來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便能令人信服?”楊萬頃看也不看許子歸,只朝王道濟冷道。
“人證證俱在,楊相還需什麼證明?”王道濟平日里總與楊萬頃針鋒相對,咄咄人,如今反而氣定神閑,未有毫氣急,道,“楊相此言,就不怕寒了二皇子的心麼?楊相若當真疑心,就請同樣的,拿出證據來。”
這是一件相當荒唐,卻又無法反駁的事。
種蘇不得不說,王道濟還是相當狡猾的,不論他是如何弄到那些出生紙之類的東西,他手中握著的確是實實在在的證據。他能“證明”許子歸是二皇子,楊萬頃卻不一定能“證明”許子歸不是二皇子。
本來當年二皇子的生死便存疑,而最可能知曉真相的陛下,以及先帝卻一個下落不明,兇多吉,一個早已逝去多年,命歸黃土。
“二皇子早已不在人世,你心知肚明,陛下更清楚的很,你不要試圖一手遮天,蒙蔽眾人。”楊萬頃開口道,毫不退讓,“我不會由你胡謅,禍人心。”
“事實勝于雄辯,”王道濟施施然道,“為丞相,大康之臣,還請楊相以大局為重,將你我個人恩怨放置一旁。”
“也請諸位大人以大局為重,以大康子民為重,諒臣一片苦心與忠心。”王道濟朝眾人有模有樣的施了一禮。
殿眾臣開始小聲議論,面面相覷。
種蘇站在人群中,未發一言,事實上,大多數員都同一樣,沒有他們說話的余地。就連許子歸,表明份后,亦未再開口。
歸到底,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還是皇室與王家的博弈,落實到之,則是楊萬頃與王道濟的對峙。
種蘇看見,楊萬頃面從未有過的沉重與憤恨,花白的胡須仿佛更白了些許。
在原本的計劃里,此時該是峰回路轉的時刻,但李妄如今下落不明,這峰回路轉便即將為“窮途末路”,哪怕楊萬頃知道二皇子真相,卻也缺乏李妄手中最令人信服的證據,而無法服眾。
相比之下,王道濟“證據”齊全,哪怕是假的,卻無法反駁。所謂王敗寇,這世上沒有絕對的真假,有時候單看誰大權在握。
這種事歷史上太多太多了,不足為奇。
仿佛憑空出現的二皇子讓局勢立刻發生近乎逆轉的改變,哪怕將來天子萬幸活著歸來,王家手上亦多了個份量極重的籌碼,最終結果便愈發難說。
況且如王道濟所說,許子歸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雖不能與陛下相比,卻明顯遠勝李和,實屬不錯的人選。
朝臣能小聲議論紛紛,其中不乏考慮自利弊的,也有確為國家著想,不得不重新考慮的。
王道濟瞇著雙眼,這個誰也沒想到的二皇子,令他勝券在握,即將翻盤,他的眼中已抑制不住的流出些許得意與激。
因天昏暗,殿中點著燈,白日與夜晚仿佛融,令人無暇分辨。
種蘇瞥一眼殿外的天空,仍舊烏云布,但云間出一抹亮。
“二皇子既已歸來,史冊記錄與宗廟名冊上的記載都得更改,此事就有勞戶部與禮部各位大人了。”王道濟客氣道,“至于其他,也許盡快辦妥,畢竟如今勢不同……”
“王大人,此事關乎皇家統,關乎大康基,豈容你一家之言,我絕不同意。倘若陛下在,你敢如此放肆嗎?”
“正因陛下如今不在,我才不得已為之,”王道濟出笑容,說,“就算陛下在,唯一的弟弟認祖歸宗,想必陛下也是會同意的。”
“朕不同意。”
忽然間,一道悉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不大不小,甚至還帶著些許漫不經心的意味,與殿中繃鋒的氛圍截然不同,然則卻如同一道響徹天際的炸雷,驟然炸響在所有人耳邊。
殿門大敞,門口出現一道人影,那影與姿態,殿眾人再悉不過。
幾乎在他出現的一剎那,天空烏云散開,驀然而下,天地間陡然明亮起來。
所有人齊齊回頭,震驚不已。
“陛下?!”
“陛下!!”
群臣讓道,李妄邁步進殿,他的后跟著蔣統領以及幾位影閣中人,幾人護著他,穿過眾人,走向中央。
種蘇站在人群里,盯著那影。
雖知他是安全的,然而直至這一刻親眼見到,才真正放下心來。
看到那悉不過的面孔,不知為何,竟覺得有幾分陌生,同時更有種莫名的酸之意。
仿佛許久許久沒有見到了。
李妄目視前方,卻沒有看任何一個人,他的目在人群里不聲的尋找,第一時間找到要找的人。
他的眼神微微定住,與種蘇于燈火搖曳的空中,于四周林立的群臣之中四目相對。
他的面容看起來冷峻肅然,向種蘇的眼神卻微漾著別樣的,克制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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