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蓉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西園書塾, 玲瓏館衆人當時皆在圃，知事首尾，三三兩兩說了幾句閑話, 也便不再討論。

進學上來的當月學業輕松, 然隨後學業就繁重了起來，腳尖不點地、忙忙碌碌過了淅淅瀝瀝的清明，春雨朦朧, 綠意氤氳, 漸沉暈染于江南兩岸。

到了端午前幾日，這蒙著綠意的輕紗被韶照, 如山窗初曙, 紙黎。

沈芷寧抱書于前，匆匆走過玲瓏館廊檐下, 行匆匆中，也不忘擡眼見臨近之飛檐，及飛檐後面的西園文峰塔，今日當真是春和景明。

一路出了玲瓏館, 到了深柳讀書堂，遠遠就聽到朗朗讀書聲，于讀書聲中敲響了李先生的木門：“先生, 我來了。”

“進來罷。”

沈芷寧推門而，一眼又看到了西邊桌案上吊兒郎當的陳沉, 見怪不怪，反正這段日子只要來李先生這兒，必見陳沉在罰抄。

“沈先生今日又來了啊？”陳沉叼著個筆，斜著眼睛上下掃了一通沈芷寧，嗤笑出聲。

也不知道這的腦子是怎麽想的, 這深柳讀書堂的男子都沒有積極，隔三差五就要過來請教問題，過來也就算了，還偏要對自己抄的東西指手畫腳，一會兒說不對，一會兒說應該那麽寫，活就把自己當先生了，老子只要抄完就行了，媽的，還廢話這麽多。

沈芷寧不理會陳沉的諷刺，但本來徑直走向李先生的腳步一轉彎，轉向陳沉，掃了一眼他寫的東西，開口道：“你又寫錯了。”

說罷，不顧後他的暴怒摔筆，走到先生桌案前，笑道：“先生，你找我啊？”

李知甫見方才，眼中不免含帶了幾分好笑：“你子也皮，是找你，為的是過幾日的龐園文會。”

這文會的風氣是從明國傳來，當今小國林立，明靖兩國龍虎相爭，然相爭之中，多數小國依附偏向明國，連靖國都不免向明國靠攏，無其他，唯是那明國之學問最為鼎盛，天下讀書人十分向往。

向往，所以前往，明國吸收了周邊無數有識有才之人，國學風文氣之旺，開文會、辦詩會，百花齊放，由此帶了無數小國，乃至靖國。

但在這帶之下，背後更有不人擔憂，長久以往，天下學子皆去往明國，有口之人皆稱道他國，有識之人皆流失，到時靖國該如何自，甚至不用開戰都會敗亡啊。

有了這等擔憂，朝廷大力辦學堂，舉大儒，希能改善目前之境況，眼下雖然有所改善，不過相比明國還是差一等的，不過沈芷寧相信，如若先生出山，前往京都布學，到時一定會更上一層樓，超過明國指日可待。

至于先生所說的文會，由于朝廷是大力支持，所以每年都會有數十場文會在江南開辦，規模有大有小，這端午前後的龐園文會則是近月來規模最大的一場。

只不過這開了這麽多場文會，先生也未說什麽，怎麽今日還特地找來說這次的龐園文會？

“本是想著讓你們幾個安心讀書，但一味的閉門造車也是不當，還是要出去多聽一聽他人之思、之想，便想著此次龐園文會，玲瓏館與深柳讀書堂挑幾人隨我一道去。”李知甫溫和道。

沈芷寧一聽，自是點頭應下：“反正我都聽先生，先生讓我去我就去，不去我就不去了。”

“……馬屁。”不遠的陳沉下頷微抖，吐出了三個字。

沈芷寧聽到了，立刻飛快地說：“就算是馬屁總比你這呆頭鵝好。”說罷，連忙推開木門跑了出去。

一跑出去，發現方才極好的天又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沈芷寧！後面有鬼追你嗎？跑這麽快？”庭院對面響起蕭燁澤的聲音，他旁邊站著秦北霄。

沈芷寧朝二人一揮手：“你們下學了？”

蕭燁澤走了過來：“下學了，你這是又來找李先生討教問題了？我看咱們李先生多虧有了你這乖巧的學生，才不至于被我們給氣出病來。”

“說你別扯上我。”秦北霄淡漠道。

沈芷寧笑了：“今日不是為這個，是說那龐園文會，先生說帶上幾人一起去。”

蕭燁澤臉變得很奇怪，看了一眼秦北霄，又問沈芷寧：“那先生今日找你是要帶上你？”

沈芷寧乖巧點頭：“對呀。”

蕭燁澤一拍大，可惜道：“怎麽先生就不帶上我呢，秦北霄，你和江檀都選上了，沈芷寧也去了，到時西園就剩我一人。”

沈芷寧一聽這話，跳到了秦北霄面前：“你也去？這事兒你都沒和我說，生分了生分了啊，秦北霄，這才幾日沒見，就淡薄如此了嗎？”

說著，就擡袖假意流淚。

秦北霄覺得好笑，手圈住沈芷寧的手腕拉下來，語氣平淡但略帶戲謔道：“上回哭了泥臉，今日呢？我來看看。”

“上回我那時沒注意袖上沾泥點了，”沈芷寧立刻反駁道，“你也不提醒我，盡看我笑話。”

害回永壽堂的時候，被許嬤嬤笑了好幾日。

“你哭那般，我哪得上提醒你？”秦北霄回想上次那張大花臉就心生笑意，“今日的事不是未和你說，我也是今早方得了消息。”

沈芷寧不管不顧，依舊擡袖佯裝眼淚：“你雖這麽說，但想想也知道，就算真見了面，還得我問你你才說，哪回是你主與我說的？”

這般說著，倒真的像是傷心了起來。

“……那不過是我不提，你若想知道，問我即是。”秦北霄分不清沈芷寧是真傷心還是假傷心，但無論真假，此時語氣中多了幾分解釋，說著，剛想的袖子，還未到，就見一張明燦笑臉：“騙你的。”

平日裏上從未吃過虧的秦北霄這會兒竟也無奈道：“沈芷寧……”

沈芷寧連忙哎了一聲：“說來，端午快到了，昨日差人給你們的符袋可收到了？”

因著端午佳節將至，府裏都準備了起來，永壽堂也制了許多五毒銅錢、釵符與符袋，挑了一些送給了玲瓏館的同窗，還挑了兩個送給了秦北霄與蕭燁澤。

但秦北霄的與蕭燁澤的不同，秦北霄的符袋拆開了，在紗囊中又放了一張供奉過的靈篆，他平安健康。

“收到了收到了，與我在京都收到的符袋還很不一樣，我還以為搞錯了呢。”蕭燁澤道。

“各地風俗不一樣嘛，”沈芷寧回道，但視線一直在秦北霄上，最終挪到了他的手上，“秦北霄，急著催我給你做手套，前幾日給你送來了，卻也不見得你戴，我看你就是耍我玩開心。”

秦北霄順著的視線落在自己那手上。

前幾日確實把手套送來了，只是不知怎的，他竟怕戴上了弄髒弄破，便又好好放了起來。

“今日忘了，明日戴。”秦北霄回道。

“今日回去戴。”沈芷寧跟其後道。

秦北霄看了沈芷寧一眼，答應了，沈芷寧笑得開心：“那我便先走了，待會兒還有一堂課，不知趕不趕得上。”

蕭燁澤剛想說回頭見，但又想起上回與秦北霄說的試探，擡腳一步就想追上沈芷寧，被秦北霄攔住了去路：“蕭燁澤，這是做什麽？”

蕭燁澤清咳幾聲：“我不過是想問問沈芷寧一些事。”

秦北霄冷笑：“什麽事當著我面不好問，要跑過去問？”

“當著你的面什麽好問的？”蕭燁澤腦子一轉，“我就是想問沈芷寧明日沐休要不要一道去香市，我今日問你你說你不去，那我去問！”

說著，就躲過了秦北霄，真的像是有這個打算似的問起了沈芷寧：“明日沐休，你可有什麽安排？”

沈芷寧被蕭燁澤攔了下來，聽到這一句話，想了想：“明日沐休，打算去一趟月湖香市。”

有好些東西想逛買，就打算明日去一趟。

蕭燁澤一拍手：“真是巧了！沈芷寧，我也正有此意！”

“可是三殿下……我就是逛逛便回，怕是不會太久。”

“無事，到時你逛你的，我逛我的，但過去的時候我載你一程便可。”這樣，可有足夠的時間談心了。

秦北霄的臉黑了。

次日，蕭燁澤還真就興致地打算與沈芷寧一道，但出了西園，見倚靠在馬車旁的秦北霄，他一愣：“你怎麽來了？你昨日不是說不來？”

昨日早晨他就問了要不要一道來香市，秦北霄那可是明確拒絕了的，還一臉的冷淡，昨日與沈芷寧說完，他也沒說什麽，今日卻比他和沈芷寧到的都早。

秦北霄沒說話，面無異，步上馬車，掀簾進了車。

讓蕭燁澤和沈芷寧單獨待在一起？除非他瘋了。

沈芷寧出了府，見備好的馬車旁沒有蕭燁澤，問旁邊的侍衛：“三殿下已經上馬車了？”

那侍衛點頭。

沈芷寧哦了一聲，掀簾就要進，結果一眼就看到馬車坐得端端正正的二人，一個是意料之中的蕭燁澤，一個是意料之外的秦北霄。

詫異：“秦北霄，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