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約了秦北霄圃見面，次日沈芷寧早早便起了，與祖母一道用完早膳，就去往西園圃。

本以為自己到得早，未想到遠遠就已看到秦北霄在那兒了。

今日晨曦霧靄偏濃重，圃被籠罩在這朦朧之中，如宣紙上鋪散開的水墨畫，而他是這幅水墨畫中最為濃厚的一筆。

玄長袍，腰系雙魚忍冬紋蹀躞，比平日的深柳讀書堂白袍多了一分冷峻，側臉更顯淩厲。

手中正擺弄著輕弓，應是察覺到來了，狹長的擡眸看過來。

沈芷寧一愣，繼而飛快招手，隨後跑到秦北霄邊，揚著笑容道：“你到的早！我還擔心你忘了呢。”

“忘了？”秦北霄將手中輕弓遞到沈芷寧手上，“昨日說的事今日怎麽會忘？”

沈芷寧詫異今日秦北霄說話怎麽改了子，又聽到他接下來的話：“又不像沈五姑娘，說了手套一事，到現在都沒個蹤影。”

好的，沒變。

“我可沒忘，”沈芷寧立刻回道，拉了下弓弦，“這又不是一個下午便能做的事，我才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說完這話，就覺到秦北霄戲謔的目打量著，沈芷寧被激道：“沐休上來箭課結束就給你，行了吧。”

“那到時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了。”秦北霄道。

沈芷寧不想再與他繼續說話了，拿了輕弓跑向箭靶，秦北霄在跑的影背後慢悠悠走著，著眼中的笑意。

沈芷寧在大約離箭靶一丈半的距離停了下來，還未舉起弓，就聽秦北霄在旁側道：“一丈便夠了，無需這麽遠。”

“為何啊？你們不是都一丈半的距離嗎？”沈芷寧雖問著，但還是按秦北霄所說到了一丈的地方。

“你剛開始練，臂力不夠，姿勢不到位，一丈對你來說剛剛好。”

沈芷寧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在一丈站穩子，深呼了一口氣，想要舉起輕弓，可又到著自己從未練過，也不知姿勢準不準確，秦北霄還在旁邊看著，如若哪裏不對，他會不會在心裏嘲笑自己？

又默默放下了弓。

太丟人了啊。

不過他不是說來教自己嗎，這剛開始姿勢不指點一下嗎？

沈芷寧清咳了一聲：“秦北霄，我開始了啊，你稍微站遠些，免得誤傷到你啊。”

秦北霄掃了一眼自己這足夠安全的位置，再看沈芷寧那猶猶豫豫不肯舉弓的樣子，猜到了的小心思，卻也不破，站得更遠了些，道：“好。”

沈芷寧聽這一聲應，更是苦惱，又開始舉起、放下弓箭，手中的雕翎箭尾部都已出汗了，來回幾次後，放棄了，喊道：“秦北霄！”

“怎麽了？”

聲音是從旁側傳來的，沈芷寧轉頭一看，發現他已經走過來了。

“我不會啊。”沈芷寧看到他，語氣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委屈，“你不是說來教我的嗎？”

秦北霄見這般，不覺得好笑，同時心底又是稀罕，上前了幾步，面與平常無異，但語氣親和了不：“自然是教的，弓給我。”

沈芷寧連忙極為恭敬地把弓遞過去，討好似的笑著：“秦大公子，請。”

秦北霄作了個示範，繼而還給沈芷寧。

沈芷寧照著他的樣子，將雕翎箭搭于弓弦，方搭好，就聽到秦北霄道：“左臂舉起弓箭時要與肩平。”

沈芷寧很聽話，按照他說的做，舉起來後，秦北霄道：“不對。”

話音剛落，自己頭上投下一片影，沈芷寧左手握弓柄的地方，多了秦北霄的左手，隨後是他低沉的聲音：“不能過高也不能過低，這個度你要把握，現下我把的這個度，就是以後你箭要找的覺，知道了嗎？”

溫熱的氣息在耳畔周圍，他實則還是極為注意的，并未離得特別近，可的左手肘著實也到了他朗的膛，鼻尖輕嗅到了他那清淡藥香中夾雜書墨的氣息，不知怎的，竟覺得特別好聞。

一瞬恍惚後立馬鎮定心神，回道：“知道了。”

隨後，秦北霄就要擡右手去拉弓弦，被沈芷寧阻止了：“你不能右手，我自己來。”說著，就勾起弓弦著箭。

“再用力些，眼睛與箭平視。”秦北霄松開了沈芷寧道。

接下來，沈芷寧都一一照做了，再在秦北霄的把控下，練習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沈芷寧本還想再練，秦北霄收了輕弓，慢聲道：“要是不想接下來幾日連書都捧不起來，我手上的這把弓倒也不是不能給你。”

沈芷寧洩氣了：“好吧，你說的也是。”沮喪了一下，又很快神起來：“秦北霄，你可知道今日得月樓請來了青州最有名的常先生來鎮場子，下午我要去聽一出《清風閘》，你聽說過這話本嗎？”

秦北霄子一頓：“你要去得月樓？”

“是啊，”沈芷寧回道，“我與祖母也說過了，今日聽完再回去呢。”

說完這話，沈芷寧覺秦北霄面冷淡了許多，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道：“我今日本也是要和蕭燁澤去那裏，你要去，與我和蕭燁澤一道去。”

“你既與蕭燁澤約好了，我又何必跟著去呢。”沈芷寧連忙拒絕了，想來他們約好時要是想讓自己跟去應當昨日便說了，未說證明沒有這個意向，或許還有其他的什麽事，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秦北霄聽出了沈芷寧語氣中的抗拒，微微皺眉。

今日下午帶確實會顧不上，可一想到如若出了什麽事，自己又不在邊……不若派個人跟著。

想到這兒，秦北霄慢聲道：“那你去了，就好生聽書，莫要到跑。”

沈芷寧應下了，可雖應下，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午後乘轎前往得月樓的一路上，沈芷寧又細想上午秦北霄的這一句話，說來以秦北霄的子，今日為何這般提醒？

除非……

今日有事要發生。

沈芷寧眼皮一跳，剛意識到這點，轎簾已被拉開，雲珠滿面笑容：“小姐，到了。小姐方才可是沒看到，這從沈府過來城西的一路上都是人，這會兒還著，轎廳是沒位置停了，只得要多走幾步去得月樓了。”

“我們出門確實晚了，好些人應都是上午就過來了，”沈芷寧出了轎子，見街巷皆是人，悅聲道，“這麽多人，幸好昨日讓你定了位，不然今日還真沒地兒看。”

到了得月樓，門口已是水洩不通，不夥計在招呼疏通著，沈芷寧剛要踏步進去，餘瞥見了一個悉的人影。

是那日在李先生那裏的男子。

他未著白袍，只是一件麻布，隨意倚靠著不遠一架馬車旁，叼著竹簽，數著手中的碎銀子，而他面前則跪著一個穿著布衫的瘦弱書生。

沈芷寧好奇走近了些，就聽到那瘦弱書生不停地磕頭道：“陳沉……求你了，把錢還給我吧，求你了……這是我趕考的全部家當了……”

話未說完，就被那陳沉踹了個窩心腳：“在老子手裏還想要回去，做夢！這點銀子也就夠老子賭個一場。”

說著，他又拽那個瘦弱書生起來，將他上搜了遍：“還有沒有銀子？還有沒有？就這麽點嗎？廢。”

將人甩至一旁時，他擡頭看見了一旁的沈芷寧，罵道：“看什麽，臭□□！”

罵完，吊兒郎當地走了。

雲珠從未見過這等人，睜大眼睛語無倫次：“小姐……這人……這人好生俗！”

“像他這種人多了去了，只是以前沒遇到過，莫要在意，”沈芷寧對雲珠道，又從懷中掏出了點銀子給了那瘦弱書生，“這點你拿去吧。”

隨後二人進了得月樓，進去之後，才知外面不過是小場面，裏面更是滿了。

一樓眼過去全是人，烏一片，二樓比之一樓好不了多，圍欄也都被人趴滿了，來來往往，熱鬧非凡，三樓稍稍好些，想來都是些雅間，但也有不人上了三樓圍欄。

雲珠攔了一夥計，想讓夥計帶們上二樓找定好的位。

“客，要不我與您說一說，您也瞧見了，今兒實在是太忙了，”那夥計忙得滿頭大汗，一遍招待著客人進來，一邊用白汗巾著腦門上的汗，“您是定在二樓對吧，盡管上樓梯便是了。”

夥計說完，便忙自個兒的去了。

沈芷寧只好與雲珠著上了樓梯，上了之後倒是比一樓寬敞多了，至人不是那般多，但確實不知到底是哪間。

過了好一會兒，沈芷寧未找著，倒注意到了上三樓的一衆人，為首的是裴延世，在旁是的大姐姐沈嘉婉，其後是一個男子以及不下人。

說完很奇怪，裴延世與沈嘉婉乃名門出，氣度相較常人已是極為不凡，可與這個男子走在一起，第一眼的注意力偏就在這個男子上。

他穿得就是深柳讀書堂那一襲白袍，簡易至極，卻被他襯像是天上仙人返璞歸真之，一舉一更是行雲流水，讓人賞心悅目。

沈芷寧知道他是江檀，在拜師禮上見過一回。

似是察覺到這道眼神，江檀擡眸看了過來，沈芷寧沒來得及躲閃，只好點了點頭以示招呼，江檀同是輕點頭，隨後與裴延世等人上了三樓。

“小姐，方才那人是誰啊？看著好生和善。”雲珠道。

沈芷寧沒有說話，他確實看似是極為和善的，與點頭時，角都有著幾分溫和的笑意，可這些溫和中，都沁著分寸與距離。

“是深柳讀書堂的學生。找到了嗎？我們的位置？”沈芷寧問。

雲珠連忙道：“找到了找到了，忘記與姑娘講了，就在前面。”說著，就帶著沈芷寧去了定好的位。

得月樓二樓與三樓是如環形繞著一樓圓臺，皆有著數不清的雅間，定了雅間之人就可坐于雅間門口看一樓圓臺。

沈芷寧與雲珠在雅間中等著，就等外面的鑼聲被敲響，敲響了就證明說書即將要開始了。

可沈芷寧未等到陣陣鑼聲，倒是等到了陣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