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說不定，正一家三口幸福滿呢……

章特助舉起外殼嶄新、自帶恒溫裝置的飯盒, “給。”

朱伊伊的目，從章航一本正經的臉移到飯盒，茫然地擡手, 又頓在半空, 到底還是沒接過來, 而道：“章特助借一步說話？”

“好的。”

兩人去了走廊。

晌午的太斜斜地照在白淨地板上, 正值休息的點兒，來來去去走的人很，沒幾個注意到角落裏的朱伊伊和章航。

“章特助，冒昧問一下，這個飯盒是誰讓你送來的？”

章航稍顯錯愕：“朱小姐不知道？”

“不知道啊！”朱伊伊想要直接地說出那人的名字，又顧及著公司人多眼雜、隔牆有耳, 好半天才低下頭，捂在絨絨的圍巾裏，悶聲問，“是他讓你送的嗎？”

“誰？”

“賀……總。”聲如蚊吶。

“朱小姐, 我的任務只是送飯, 現在任務完, 我得回去工作了，至于其他的事，我不清楚，”就算章航是出了名的死魚臉和古板, 但由賀紳親自調教出來的助理，說話也是腔十足，滴水不，“抱歉。”

飯盒被塞進了朱伊伊手裏。

沒打開，也沒回辦公室, 仍駐足在走廊，猶豫了會兒，徑直往無人的樓道走。推開門，以防萬一有人中途進來，又做賊似的反鎖，然後拿出手機，摁亮，點開昨晚才聯系過的人。

這個時候單獨一個人呆太久會起疑。

朱伊伊只有短短數分鐘時間。

咬咬牙，撥通了語音電話。

須臾，手機嗡嗡震一下，屏幕轉通話界面，賀紳開口：“喂。”

“是你派章特助給我送飯的？”

“拿到了？”他坦，“味道怎麽樣？”

“還沒吃。”

這不是重點啊。

朱伊伊懊惱自己輕易被他繞進胡同裏，“為什麽？”

“我即將回國，不知道上次的事朱小姐考慮的怎麽樣。要是答應，自然是好，要是不答應，我當然要做些什麽，在朱小姐這裏討些臉面，所以……”也就仗著朱伊伊看不見，電話這邊的賀紳倚著牆，頭昂起，摘掉鏡框的雙眼出真面目，弧度微揚，明淩厲，還有幾狡黠，冠冕堂皇的一番話也能被他說的理所當然，“這也算是賄賂？”

杏眼微微睜大，肩膀提起。

不知道是被他這番話給唬住了，還是在思考話裏的真假，片刻後，低低道：“這樣很容易誤會的。”

“誤會什麽。”

“誤會章特助跟我有關系，更有甚者，誤會你是我的後臺——”話音戛然而止。

頓了頓，男人低聲清沉：“那就誤會好了。”

心口最的地方似被羽尖兒輕輕掃了下。

麻麻。

電話裏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襯得賀紳那邊背景音嘈雜。

時不時響起的英文廣播、雜無章的腳步、擔架床的鐵滾過地板的刺耳音。

朱伊伊英文不差，方才的英文廣播，留意字裏行間的“械”“手”“病房”等幾個單詞——

他在醫院？

旋即記起他常常因為工作忙碌而犯低糖。

朱伊伊見過他發病的樣子。

那樣一個強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的人，也會在低糖時出倦怠和脆弱，發白，無力地倒在脖頸，氣息著，即便這樣依舊維持紳士風範：“抱歉，沒站穩。”

他強撐著要站起來。

朱伊伊主兩手環住他的腰，摟得死，把臉埋進他不斷起伏的膛，是一副完全依偎的姿態。但這會兒，雙腳站定發力，小個子也能作出參天大樹的氣勢，繃著，臉都憋紅了，也要支撐住賀紳。看到心上人發病，小姑娘心疼地眼睛都紅了：“你就靠著我。”

“會到你。”

高將近一米九的年男沉如山。

“不管，我就要你，就要，”纏著不放，嗓音溫，“看見你這樣我心裏不好。”

但他還是往後靠，倒在冷的牆面，反過來將攬懷裏，“讓我抱抱就好了。”

如果，說如果，忽略他答應與的初衷，他們看起來也是一對相又幸福的人吧。

漫長的沉默過去。

賀紳似是離開吵鬧的中心，去了安靜的別地，喧囂逐漸離，補充一句解釋，抵消的顧慮：“今天的事，對外公司會放出消息，說你中午回公司前幫了章特助一個忙，誤了飯點，為了謝，他送飯給你。你擔心的謠言不會立。”

朱伊伊平淡如水的心髒微微泛起波瀾，既不想顯得自己在乎，又不想語氣邦邦的，緘默了長達數十秒，別扭地關心一句：“你在醫院？”

“嗯。”

“低糖嗎？”

對面停了停，再說話時聲音比之前虛弱了些，聽著還真像是生了病：“有一點。”

朱伊伊本要質問他莫名其妙派人送飯的話，被堵了回去。手指又開始壞習慣地扣，輕了沒覺，重了就是刺刺的疼。扯到指甲邊的倒刺，疼的低嘶一聲，甩了甩手。

等了等，輕聲道：“記得按時吃飯。”

“好。”

出笑意。

-

回到辦公室，玻璃門搖搖晃晃，門柄垂掛的風鈴叮叮當當，一切都好像按下了暫停鍵。

宣傳策劃部陷詭異的平靜中。

朱伊伊桌面的小暖手機還在轟轟著，左手抱著飯盒，右手背過去“咔噠”一聲摁下開關鍵，世界才恢複運作。

不止，其他人陸陸續續開始發出窸窣聲響。

辦公室裏的十幾雙眼睛全都駐足在上，尤其夏寧西，眸似利箭，恨不得將朱伊伊出幾個窟窿來，好好探究探究這樣一個職場小嘍啰怎麽可能認識書室的室長。

那可是賀紳的得力助手。

扭頭，見辦公室裏不人用羨慕的眼神著越走越遠的朱伊伊，夏寧西心裏頭一陣火氣。比不過Amy認，憑什麽還比不過一個朱伊伊？雙非學歷，平庸智商，職場資歷淺的蝦兵蟹將！

“看什麽看，”夏寧西斥，“閑得發慌就工作，上午幾份記錄單今天趕不出來別下班了。”

回到自己的工位前，習慣地要瞪一眼朱伊伊，顧忌什麽，訕訕地收回，不不願地踩著高跟回了座位。

一番鬧劇落幕，淩麥才蹦蹦跳跳地推開門，手裏提溜一袋打包好的食盒，看見朱伊伊在，樂了：“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還得再過半小時呢。不過正好，我從外面打包了一份，你快吃——”

“飯盒？”淩麥了工位上的白食盒，還是恒溫裝置，不像是隨隨便便定的，“你自己從家帶的？”

全部門只有一人不明所以，其餘人默默低頭，做事的做事，休息的休息，無一人多。

“不是，別人送的。”

“誰啊？”

朱伊伊不語。

淩麥沒放在心上，一屁坐下，揭開的那份：“那這兩份你一起吃吧，多菜的。”

朱伊伊心暖暖的：“我把錢轉你吧。”

“不用，咱們還客氣什麽，上回火鍋店點的菜都我一個人炫了。”說了幾句，淩麥開始戴上耳機工作，今天有三個游戲角片源，聽完還得記錄，很忙。

朱伊伊沒再打擾，扭，坐正，手搭在飯盒上，擰開蓋，裏面的菜肴量不多，但貴在盛，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還有最的鯽魚豆腐湯。

朱伊伊了塊白白的豆腐，咬上一口，既有青菜的清香，又有鯽魚的鮮味，口順，太久而痙攣的胃部得到舒緩。別的菜都只了幾口，唯獨這道鯽魚豆腐湯喝得見底，到最後覺有些撐著了，放下湯勺，仰躺在椅子裏，歇了會兒。

腦子放空。

右手不自覺地上小腹，著那裏微微凸起的弧度。

突然，桌面的手機亮起。

黑屏的手機折出一銀，主頁面彈出一條微信：[喝湯，會撐。]

朱伊伊肚子的手一停，狡辯：[沒怎麽喝湯。]

[拍一張我看看。]

[……]

這人好煩呀。

朱伊伊癱在椅子上不想搭理，手也沒，去複印資料的淩麥忽然跑回來，正隔著朱伊伊的工位手拿文件，只需低頭，就能將聊天框上醒目的“賀總”兩個字收眼底。

朱伊伊心口一跳，一把蓋住屏幕，等人走了，才鬼鬼祟祟地拿起來。怕後面有人經過，做賊一樣把手機捧在懷裏，角度刁鑽地只對著自己。

怕生意外，直接鎖屏。

愣愣地想。

怎麽覺得……

跟一樣。

-

國晌午豔高照。

彼時的紐約已過淩晨，月明星稀，醫院靜寂。

看著朱伊伊回複過來的一排省略號，賀紳間滾出一聲短促的笑，無奈，又寵溺。

收起手機，重回病房。

病房仍是與之前一樣的喧鬧。

圍繞病床一周的白大褂，都是最頂尖的醫療專家，彼此用外文流著病，臉上時而出惋惜的表。

坐在床邊的婦人，穿著素淡，氣質難掩華貴，上了年紀也掩蓋不住人骨。從醫生談話裏捕捉到丈夫“命不久矣”的字眼落淚時，也是優雅的。

整個病房的人都知道病床上的老人，不，其實他只有五十三歲，已經油盡燈枯，進生命倒計時。

全部都在悲慟。

全部都在為他默哀。

全部都在安那個即將失去丈夫的人不要傷心，要堅強。

還有甚者，用撇腳的中文寬還有個兒子，的兒子是多麽英俊，優秀，是青年中的佼佼者。

卻不知想要倚靠的兒子，一直在病房門口，冷眼旁觀地著。

寡淡的面部瞧不出一傷心。

婦人好似被安到了心坎兒裏，止住淚，紅著眼，扭頭哽咽著喊：“阿紳。”

賀紳無甚波瀾的眼眸，如森森寒潭，不過是有了一副眼鏡的遮擋，才不會顯得如此漠然。

眨眼間，他臉上有了微微變化，語氣黯淡：“媽，別傷心了。”

“還好有你，”賀安清不知是勸自己，還是提醒自己，“還好有你。”

“對了，你來紐約這麽些天，國的集團事務還好吧？”不待賀紳回答，又自說自話，“醫院裏我在就行了，你要是在忙就去工作，不能耽擱了。”

賀紳眼底閃過一諷刺。

到這個地步了，心心念念的仍是集團、權。

“沒事，南爾在。”他輕輕拍著婦人的背，看起來孝順極了，極了，簡直是世界上最孝順的兒子。

“這孩子雖然平時不著調，關鍵時候也還靠譜。”賀安清中肯客觀地點評一句，想到什麽，問，“珮珮也在吧，南爾忙得時候，也可以讓珮珮幫幫你。”

“不用了。”

“怎麽不用，我聽說你跟國的那個朋友分手了，都分手快兩個月了。”賀安清環視病房，都是一群外國人，便也沒拉著賀紳去隔間，直接用中文說，“之前我撮合我讓你去見別家千金，看對眼的、相得來的，就考慮考慮，以後挑了一個最合適的妻子，你不肯。那珮珮總不是那些外人吧，跟你跟南爾一起長大，與你青梅竹馬，知知底，家世也相當，是最好的聯姻對象，你還是不肯。反過來告訴我，你有朋友了，沒過幾天，又說你有未婚妻了。”

“行，這些我都不勉強。但現在你們既然已經分手，你也29歲了，是該考慮家了。”

“媽。”

他忽然打斷。

賀安清一怔。

賀紳彎，鏡片後的眼眸褶皺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他擡手輕鬢角的白發，語調溫，說出的話卻沁著冷意：“您是不是忘了，要不是您，我早就結婚了，說不定現在——”

他眼神鷙：“正一家三口幸福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