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許久,在朱紅金漆椅上坐下，他淡淡應了一聲，“嗯。”

便是回之前可一切安好之問了。

雲泠松了一口氣,眼尾淺淺彎了彎,從後的小太監手裏端出一盞溫熱梨湯上前伺候,“前幾日便得知江州大捷,奴婢深欣喜，想著殿下不久便要回來，早早地讓人開始準備迎接,卻沒想到這麽快，許多事都沒準備好,實在是奴婢的錯。”

“想著殿下長途跋涉,必疲乏口幹舌燥,便讓人煮了些梨湯送來。”

謝玨接過來嘗了兩口，隨手放下。

不太興趣的樣子。

雲泠趕過來自然也不是為了閑談這些的，他離京兩月，整個後宮都到了的手上,一應務凡大事都詳細以報。

這後宮事雖非前朝，看起來只是人方寸之地，但絕不能小覷。

如今老皇帝命留一線，早已不能彈,湯藥吊著徒留一口氣罷了。前朝後宮盡歸太子掌控。

雲泠自是要幫他掌好後宮事。索他離京兩月幸不辱命,將後宮務料理得井井有條，沒出任何差錯。

只除了一件……

斂下心神,雲泠繼續說著後宮重要的一些務。

太子看著手中奏報,頭也未擡，只偶爾冷淡應一聲。

沒多久,雲泠稟報完了，便停下。

沒了說話的聲音，殿寂靜下來，空的。

與太子時隔兩月不見，竟然一時有些不習慣，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奉承討好之語。

外面天不早，雲泠想著他也應是累了，再留下去徒增打擾，幹脆提出告退，

“殿下長途跋涉，早些歇息才是。”

謝玨這才擡眼，面無表，“都說完了？”

雲泠應答：“是。”

話音落下，門外疾步走來一深宮服監，中短材，看著已不算年輕，四十上下，步伐矯健快步走到大殿中央匍匐跪下，“老奴拜見太子殿下。”

是李有福。

得知太子歸，竟匆匆連夜趕來。

謝玨：“何事？”

“老奴聽聞殿下大捷，特來恭賀您得勝歸來，”李有福擡起頭，視線掃過太子邊的雲泠，暗藏著不懷好意的笑一閃而過，立馬恭聲道，“還有一事，前兒個老奴終于查到了繼後與大理寺卿嚴博一黨在宮中來往傳信宮人的蛛馬跡，只是……”

清掃逆黨餘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李有福是個牆頭草，更是個人。竟然在兵變之前就向謝玨投了誠。

且他曾是繼後心腹太監，得知許多辛籌劃，如今是為太子辦事，對太子有用之人。

謝玨見他遲疑，不耐煩，“只是什麽？”

李有福立馬雙掌著地，戰兢道，“只是老奴在宮中行事并不方便，沒能繼續查下去。”說著擡頭小心地看了雲泠一眼，“雲泠姑娘管後宮事自然是費盡心機，勞心勞力。老奴也不敢多。”

“雲姑娘還年輕，獨掌後宮行事稍微過頭，引得四下不滿也是理之中。老奴只是為了殿下辦事，絕沒有同雲姑娘相爭之意。可雲姑娘怕是誤會了，竟打老奴，老奴的幹兒子也不知怎麽惹怒了，無辜丟了命。”

雲泠垂眸，這個老東西，果然是來告狀的。

不直接說殺了王大德反而故意說殺王大德是為了與他爭權，故弄權。引起太子忌憚。

謝玨接過一盞茶，淺淺喝著。

過了好一會兒。

“哦？”

他放下茶盞，緩緩偏過頭看向雲泠，深邃眼裏緒不明，淡聲道，“孤不在京城，你竟如此肆意妄為？”

雲泠并不驚慌，行禮，“殿下明鑒，奴婢與王大德素日是有恩怨，也恨不得就地將他斬殺，可為了殿下大業，奴婢一直忍著仇恨也未他。”

謝玨：“他現在死了。”

“是，他死了，還是奴婢親手殺之。”雲泠平靜地說，毫不掩飾。

李有福見狀連聲道，“殿下您看，竟然如此仗勢欺人，恃權欺無辜之人！”

謝玨靜靜著雲泠。

“因為他殺了奴婢的妹妹。”

雲泠低著眉，嗓音婉悅，娓娓道來，“不僅如此，王大德以太監之，借李公公之勢，欺宮，穢宮闈導致冤屈重重，枉死件件。這樣的人本就是蛀蟲朽木，應殺之去之。”

“殿下委我以重任，我就不能負殿下信任放任王大德之流。且他雖是李公公的幹兒子，可更曾是繼後心腹之人。斬草就要除，殺業太重必定會對殿下名聲有礙，奴婢願做殿下手裏的一把刀，替您掃清障礙。所以殺他既是為私仇，也是為殿下肅清後宮。但絕不是李公公口中所謂的，為爭權奪利。”

“奴婢所作所為，皆出自赤誠忠心。”

沒有瞞自己的私心，而是坦誠相告。

卻有理有據，清晰明了地說明了為什麽殺了王大德。

有私心，更是一心為了太子。

所以殺王大德即便有錯，李有福也不能挑的刺。

李有福果然氣急敗壞，“雲姑娘好一張巧，借忠心之名殺自己不滿，對自己地位有威脅之人，來掩蓋自己的爭權野心。若王大德真有錯，將他送進慎刑司便是，私下殺了這還有王法嗎？！”

雲泠知道爭不過他，直接便不答，反而問，

“公公錯了，我與公公有什麽權好爭？”

李有福頓時得意笑，“雲姑娘何必不承認呢，您是殿下心腹，老奴也為殿下辦事，都是殿下倚重寵信之人，雲姑娘憂心忌憚老奴，不是常理？”

“公公說笑了，”雲泠也笑了笑，“奴婢隨殿下出生死，公公卻是半路投靠，有何好忌憚？”

“更何況，公公的忠心未必只是對殿下吧？”雲泠看了李有福一眼，忽然往謝玨邊走近了一步，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殿下有所不知，聽說私下裏，李公公之前和三皇子也有所往來！”

這種背主的牆頭草，能背一次，自然就能背第二次。不管有沒有證據，總能讓人起疑。

李有福大駭，臉上充漲紅怒極，“你口噴人！”

連連磕頭，“殿下明鑒，老奴絕沒有私下同三皇子來往，一切都是口噴人！”

雲泠沒起，反而著太子竟更近了些，看著便有些親昵，“殿下，奴婢真的——”

李有福看見桌案旁穿著服的雲泠，妝玉，雪花貌，緩緩依靠到太子邊，只隔著一掌之距，而太子竟任由放肆，無一聲制止。一時氣急攻心，跪拜在地上大聲申冤，“雲尚宮口噴人，仗著自己殿下寵信便欺君上，妖言主。簡直蛇蠍心腸，遲早禍患。殿下不可縱容啊！”

話音落下，整個大殿頓時靜下來。

比深夜還靜。

雲泠不聲地站直了，退後兩步。

風輕雲淡，不辨喜怒的太子緩緩擡了眼。

殿氣氛凝固而抑，似遮著無邊濃郁霾。

雲泠稱李有福私下勾結三皇子只是聽說，沒有實證。可被激怒之下李有福竟然說太子被迷了，這才是真正的，犯了謝玨的大忌！

原本只一個低賤的宮，怎麽會被他放在眼裏。更不可能被迷。

雲泠知道李有福不會放過，這兩個月便多方打聽這個李有福，知他事圓為人明，卻經不得激。

謝玨語調平平，看著笑意盎然，眼底卻如無邊冽夜，“你是說孤昏庸無道，人所，是非不分冤枉你了？”

李有福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雙抖不已，頭在石板上磕得砰砰作響，“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才不敢，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雲泠眉頭輕擰，“公公怎敢如此污蔑，一切殿下自有決斷！”

李有福目眥裂，“還不是你——”

“住！”謝玨臉上著薄薄戾氣，沒有耐心聽他的狡辯，“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孤最討厭托詞和狡辯，連一件小事都做不好，既于孤無用，那麽便拖下去——”

閉上眼，漫不經心道，“杖殺了。”

很快兩個侍衛上前，將不斷哀聲求饒的李有福拖了下去。

雲泠雙手不自覺用力握。

杖、殺。

竟然直接仗殺！

固然知道李有福雖提前投誠，但對謝玨來說這種牆頭草他絕不會重用。留下他一是他在後宮多年，勢頗深，二是他還掌握著繼後許多辛。便依舊給了李有福高位，重用之。甚至連都要退敬三分。

李有福自然得意忘形。

用查證據之事來設計，卻不知謝玨最厭惡如此故意推卸推責之人。

而且敢殺王大德，自然也是因為繼後後宮前朝藏勢力，幾乎全被拔出，李有福已沒有多利用價值。所以料想太子也不會因此就殺了。

李有福被一激之下說出這種話，是太子決不能忍的，因為那犯了他的大忌。高高在上的東宮儲君絕不可能容忍有人言他沉溺一介宮。

了解當今太子的秉一星半點，就是最大的把握。

求饒聲遠去，大殿空無聲。

雲泠收回視線。

李有福有這樣的下場，并不可惜。作為繼後曾經的走狗，這人手中有多無辜之人的和命，怕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若不是他在背後撐腰，王大德又何至于敢如此妄為行事。

只是也沒想到，太子會下令直接杖殺李有福。

原以為最多不過是訓斥。

畢竟李有福雖圓，目前也算是個可用之人。

但無論如何，他死了，王大德之事便算了了。

雲泠慢慢松了一口氣。

冷薄的嗓音這時忽然在頭頂響起，謝玨淡聲道，“孤卻不知，你如今這樣的好心計。”

雲泠眼睫了。

不知他是什麽意思，是說殺了王大德還是故意激怒李有福？

已不是第一日知道這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主，他若不高興任你有再多的理由也無計可施。

如閻羅，如惡鬼。他才是真正的肆意妄為，無所不用其極，生殺無忌。

絕不能違逆他一點。

想了想，

“奴婢有錯。”雲泠立即低頭認錯，“是殿下教我報仇才能雪恨，王大德殺我親人，奴婢實不能忍。但李公公是王大德幹爹，記恨我便借此事構陷奴婢弄權。”

“他辦事不力推責任在先，口出狂言污蔑殿下在後，實在罪該萬死！”

謝玨從椅子上站起，輕笑了聲，“他污蔑什麽？”

“污蔑殿下奴婢……”頓了頓，雲泠改口，輕聲說，“所，所以論罪不公。如此污殿下清譽，死不足惜。”

“清譽……”

謝玨裏似笑非笑挲這兩個字，終于側過，一步，一步走到前，直到兩人袍相接。

他緩緩俯低頭湊近，鼻子幾到的臉，眼底已沒了笑意，“孤，有說他是污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