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這天，姜寧照例由陸騁送到轉角。

死活不準陸騁方垚來接，陸騁也不敢真把惹急了，只能答應。

他這邊不開口，方垚卻十分善解人意。

他估算著時間，讓何瓊在來的時候順道去咖啡廳給他帶杯咖啡。

何瓊這會兒已經在電梯了，聞言又走回去，買好出來，剛好到姜寧拄著拐蹦跶著往前走，自然上前攙扶。

今天何瓊似乎心不錯，兩人一路聊著天，期間還停下來，給姜寧分了手機里的新作品照片。

有個好的開端，姜寧心也不錯，時間飛快，一晃就是一天，轉眼到了周五。

姜寧已經可以扔掉拐墊腳走路了，只是右腳還有點腫，穿不進鞋。

會議室里，夏明哲端正坐，其他人不說盛裝出席，但也是明顯捯飭過的。

姜寧低頭看著腳上的米拖鞋，摳了腳趾頭。

今天是設計圖評選，在坐的除姜寧外，還有七個大師傅。

八個人，九套圖——孟清月準備了兩套。

評選采用打分制，九進三。

為了保證公平公正，九品齋的人不參與打分，而是專門請了圈子里的德高重的老前輩組評審團。

方垚引領著五個頭發花白神矍鑠的老人家走進來，夏明哲立馬起迎上去，其余人則起立鼓掌。

姜寧歪著子單腳承重，生怕被人發現自己穿了拖鞋。

前輩們跟夏明哲短暫寒暄，陸續就座。

姜寧發現五人里唯一的老太太總是笑瞇瞇著自己。

覺得眼，又多看了幾眼，才想起來這人好像是蘇躍的。

還是在夏老頭兒的漆工坊學藝時見過蘇躍，印象中那是個又慈祥又暴躁的老人。

慈祥是對蘇躍之外的所有人，暴躁則是針對蘇躍一人。

老太太心態很年輕，玩D音，還喜歡吃燒烤喝茶。

上大學之后就再也沒見過蘇躍，距今已經有好幾年了，歲月不饒人，蘇躍蒼老了許多，但仍舊很有氣神，眼睛一如既然的炯炯有神。

頭發燙端莊洋氣的復古小卷，穿著新中式的金絨織花打底，連盤扣都是綴了珍珠的，超絕審，致又大氣。

姜寧竟不知蘇躍是圈子里的前輩，既然如此，蘇躍為什麼還要去跟夏老頭兒學習漆藝？

搞不懂！

王秋君也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兒到姜寧。

之前聽老夏說這孩子考上了京大院，還以為不做漆了呢。

姜寧的天賦和勤刻苦，在王秋君所知道的這一代孩子里，沒有比得過的。

那會兒還勸過老夏，讓他千萬別糟蹋了這麼好的苗子，一定要讓堅持把這條路走下去，結果老夏只說了一句“順其自然”，氣得飯都沒吃就走了。

要不是姜寧已經拜到老夏門下，非把這孩子搶過來不可。

正好，今天見著了，倒要看看這丫頭的技藝是進了還是退步了。

夏明哲下午要飛外地，時間迫，方垚簡單開場，直主題。

設計稿講解是據座位順序依次進行的，姜寧是第三個。

看了前兩個大師傅的圖，又聽完了講解，姜寧總算覺得自己沒白進九品齋一趟。

三人行必有我師，每個人閱歷不同經歷不同，看待事的角度也不同，雖說這兩個大師傅的水平并不見得在之上，但也給帶來了新的悟和啟發。

等評審團打完分，就到姜寧上了。

站起把U盤給肖蓓播放，正要開口，忽然聽到夏明哲說：“沒關系，你坐著說。”

說完轉向評審們解釋，“腳有傷，不方便站。”

五個評審里，除了一個干瘦的老先生板著臉沒吭聲外，其他四個都表示理解。

王秋君朗聲說：“坐著講，站著像在給我們訓話似的。”

臺階都遞到腳邊了，姜寧也就不再堅持，乖乖坐下來，開始的設計展示。

按下翻頁，演示文稿從封面跳到下一頁，展示出的設計圖。

圖紙一出，在場眾人的眼睛明顯睜大了一圈。

孟清月置于桌面的手緩緩握，神晦暗不明。

姜寧設計的是一張螺鈿炕幾。

炕幾采用束腰設計，壺門式牙條，彭牙鼓。

繼續往下翻頁，后面是細節講解。

姜寧聲音清脆，沒了平日的氣，多了果斷和利落。

“桌面部分我設計的是“喜上眉梢，花開富貴”的紋飾，花枝搖曳，小鳥嬉戲。外緣作六菱花形，飾花卉紋，外施銅錢紋錦。牙條上前后各有一花形，束腰飾折枝梅，三彎足滿飾古錢紋。”

介紹完細節，又開始講工藝。

炕幾算是較大型的漆，還要鑲嵌螺鈿，實際作起來難度已經不低，沒想到還在上難度，除螺鈿外，還要在一些細節部分進行剔犀、雕漆、款彩等工藝理。

若說一開始大家被的設計圖驚艷到，這會兒則覺得純粹是在紙上談兵。

不是做不出來，而是不同工藝用在同一件漆上，很可能會影響整觀，顯得不倫不類。

按圖制作不難，難的是將這些工藝流暢自然的融合于一。

這個設計圖，就是他們這些老家伙親自上陣，也不敢保證能做出理想的效果。

眾人議論紛紛，老前輩們時不時搖頭，都覺得是在搞噱頭，本不可能做得出預料中的樣子。

方垚在旁邊撓頭。

顯然，他也不覺得姜寧能做出來。

天工匠心比的不是圖，而是實實在在的作品，圖再好，東西做不出來也是白搭。

夏明哲站起，眾人很快安靜下來，等著他表態。

他沒說別的，只是問姜寧，“你做得出來嗎？”

姜寧也站起，篤定點頭，“做得出。”

夏明哲提醒，“現在距大賽開始只剩不到三個月時間。”

三個月，嵌完這些螺鈿都夠嗆。

姜寧點頭，“趕得上。”

在畫圖的時候就想好了要如何實際作。

做漆確實流程繁復，也很耗費時間，但心里有章程，知道哪些步驟可以同時進行，也就能大大短制作周期。

語氣堅定，夏明哲面如常，定定的看了一眼，然后坐下來說：“下一個。”

后面四個大師傅的設計各有千秋，但是和姜寧的一比，明顯遜不。

王秋君手里摳著筆蓋，一臉為難。

這很難評。

姜寧雖然設計絕佳，但東西不一定做得出來，其他幾個雖然沒這麼驚艷，但工藝難度都在能力范圍，可以百分百保證能照圖出品。

空著姜寧的評分欄，打算看完孟清月的再說。

孟清月也是認識的。

老孟的孫，天賦很高，能力也很出眾，家里還收藏了幾件孟清月的作品，其中一件牡丹漆瓶深得喜歡。

孟清月站起，表有些奇怪。

沒有和之前幾人一樣遞上U盤，而是低著頭，似乎在糾結什麼。

肖蓓把姜寧的U盤遞回去，然后沖孟清月招了招手，“孟師傅？”

孟清月笑容勉強，沖搖了搖頭，接著轉向姜寧，皺起眉頭，聲音微，“姜師傅，我真的很好奇，你是什麼時候看過我的設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