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淺幽幽地醒轉，眼前雪白一片，認出是醫院的天花板。

下意識地去自己的肚子——這是懷孕之后養的下意識的作。

“醒了？”悉的聲音響起。

夏淺怔了一下，才驀地響起昏倒之前發生的神，驚恐地看向病床便坐著的人。

傅寒夜臉上兩個黑眼圈，也正地凝視著。

夏淺趕忙移開了視線。

“你……認錯人了。我……我不是你要找的夏淺。”抖著聲音先發制人地說道。

傅寒夜眼底閃過心疼，溫地道：“到現在，你還要騙我嗎？”

夏淺閉上了眼睛。

只能騙他。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法子。

老爺子……

“如果，你是在擔心外公會生氣，會傷害宸寶或者你在乎的人的話，那麼……不用怕。我已經和外公談過了。”

三天前，明東旭和封沐告訴傅寒夜那些事之后，他前前后后想了想，便都想明白了。

當天，他便去了帝都。

忠叔去傳報，老爺子正在修剪院子里的盆栽，聽到傅寒夜來的消息之后，不住嘆了口氣。

“聽說周家丫頭最近和宸寶相得不錯，懂得分寸，會是個好繼母的。周家這幾年發展得很不錯，你們結婚，是最好的結合。你但凡拋開你的腦好好想想，就該明白，外公說的都是對的。外公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老爺子一邊走進房間，一邊已經開口說道。

雙方都知道對方的緣由和目的，因此，沒必要浪費時間。

傅寒夜沒有回應老爺子的話，而是問道：“我一開始就懷疑盛夏就是夏淺，宸寶就是我的兒子，因此，采了好幾次樣，做了好幾次DNA，甚至……我還對夏帶回來的那個得了癌癥的‘夏淺’以及小寶做過DNA檢測，每一次的結果，都與事實相背離。這些，都是外公你的手筆吧？”

但凡不是這麼多次DNA檢測結果的相互驗證，讓他對自己的直覺產生了懷疑，他都不會這麼晚才知曉盛夏就是夏淺，宸寶才是他的親生兒子。

老爺子沒有否認。

他點了點頭，沉聲道：“外公是為你好。這個人對你的影響太大了，會害了你。”

傅寒夜忍不住冷笑：“所以外公就擅自替我做了決定？”

老爺子冷聲道：“你自己下不了決定，就只能讓外力推你一把。”

“包括……這次你強行迫夏淺離開宸寶，離開我，假裝和齊風結婚，被監視著如同行尸走一般困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鎮，甚至……嫁給一個又老又瘸的男人？夏淺做了什麼，讓外公你這樣嫌惡，一心要毀了？”

老爺子面沉郁，道：“向你開槍。而且，很早便已經恢復記憶，想起自己是夏淺這件事了，然而還是一副失憶的樣子，背地里卻找上我，讓我幫離開你。寒夜，這個人從來沒有過你，不配留在你的邊，不配做宸寶的媽媽？”

傅寒夜瞳孔微微收，夏淺早已恢復記憶，卻一直瞞著他，不肯與他相認，甚至調換了他采集的宸寶的頭發，讓他以為宸寶不是他的兒子，這一切都表明著夏淺還不肯原諒他，抑或是……不他了。

可是……那又怎樣？

“所以外公便再次替我做了決定？”

老爺子看著眼前冷靜到了人害怕程度的外孫，心里的篤定也不住有些搖。

“寒夜，外公都是為你好。你和周家丫頭結婚，才是對你的事業人生，對傅家和家都最好最理的抉擇……”

傅寒夜突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睥睨著坐在椅上的老爺子。

他一向尊敬自己的外公，從來沒有用這樣的姿態和老爺子說過話。

這是不敬不孝。

傅寒夜一字一頓地說道：“外公，因為你是我的外公，也因為宸寶能夠得救，也全賴外公的幫助，所以，我激外公的‘為我好’。但……到此為止。以往種種，我不會怪外公。不過，從此刻開始，外公如果再傷害分毫，我都會將之認定為宣戰，傅家和家之間的宣戰。”

“傅寒夜！”老爺子眼神霎時間冷戾，枯皺的手猛地拍在桌子上，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一旁的忠叔，門外的醫生護士和警衛員都不住臉上變。

這也難怪，傅家和家幾代以來，都是維系著一明一暗，一商一政，亡齒寒的關系，這是多年來，利益利害早已糾葛麻纏扯不清了。

傅寒夜卻居然為了區區一個人說出要讓兩家反目仇，彼此為敵的話！

外面多人虎視眈眈，等著這個維系了幾代的利益集團土崩瓦解。

傅寒夜敢和家宣戰，幾乎可以說是等同于要和家，同歸于盡。

“外公，這不是商量，不是威脅，而是告知。外公如果不相信，大可試試，任何在乎，不惜犧牲自己也想要保護的人，因為外公而出了事的話，都會發傅家和家之間的戰爭。我說到做到，除非我死。”

傅寒夜說完，轉離開。

夏淺瞪大了眼眸看著傅寒夜。

他……和老爺子談過了？

所以……他知曉一切了麼？

仿佛是知道夏淺心里在想什麼，他溫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低聲道：“是。我都知道了。”

說著，他手握住了夏淺的手。

夏淺有一瞬的驚恐，下意識地想要將手收回去，不過并沒有功。

傅寒夜痛苦地笑道：“齊風說得對，我就是徹頭徹尾的大蠢貨。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承了這麼多有苦說不出的委屈，我卻還只會一味地恨你責怪你，連你是在故意裝絕裝自私給我看，都分辨不出來……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孤立無援地通過犧牲自己來保護我們的孩子……對不起，是我一次次的懷疑和傷害，才會讓你在面對外公的威脅的時候，無論如何都無法信任我，告訴我一切，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一切，都是我的錯。”

“夏淺，”他抬起眼眸，深而悲傷地凝視著夏淺，輕聲道：“對不起。以后……你不必再害怕，我保證，外公絕不會再傷害你或者宸寶，或者容夢晚，Emma他們分毫。”

“夏淺，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用余生，彌補上半生對你的虧欠和傷害，好不好？”

夏淺聽著他一句句溫而愧疚難過的道歉，著他滿是害怕又滿是期待的眼眸，只覺得鼻頭酸，眼淚不控制地往下落。

下意識地張了張口，仿佛是要回答他這個問題。

傅寒夜的心霎時間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夏淺只覺得嚨中仿佛塞了什麼，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眼睜睜看著傅寒夜眼里的由希冀和害怕轉為害怕，又轉為失。

接著，他突然神經質似地站起來，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全然沒有一貫殺伐決斷的魄力，反倒像是害怕聽到最終審判的罪犯。

“你不必急著回答我。我知道，我都上網查過了的，回心轉意的大豬蹄子，是一定要付出艱辛的努力，才能重新贏回人的心和信任的，網上什麼……哦，對了，什麼追妻火葬場——這名字真不吉利。”

“我……我的意思是，夏淺，你不必急著原諒我。回心轉意也要考察期的，你說對吧？你先考察，然后等到你覺得合適了，再告訴我決定，好不好？”

他怕，夏淺此刻如果回答，會是毫不猶豫的拒絕。

倘若是如此，他甚至愿……永遠都得不到回答，就讓他一輩子追妻火葬場都行！

“對了，你虛弱，所以才會暈倒。你現在懷著我們的孩子，不可以怒也不可以難過，要乖乖將養，否則以后會落下病的。你好好養病，然后我們回家……我的意思是回海城。你一定也很想宸寶了吧。”

夏淺聽他提起宸寶，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宸寶……他還好嗎？”

傅寒夜輕聲答道：“宸寶長大了不，不像以前那麼哭鼻子了……不過，一旦想起你，還是會地哭，所以……你要快點回到他邊，安他，保護他，不要讓他再哭了。”

夏淺哭得更兇了。

這一年來，一直抑著的思念和愧疚，只能通過自我放逐自我傷害的方式來發泄，到了此刻，才痛快地哭了出來。

傅寒夜沒有勸，只是靜靜地坐在旁邊，靜靜地陪著。

哭過之后，夏淺不住覺得有些尷尬起來。

剛剛傅寒夜的那個問題，正如傅寒夜所料，一時之間，的確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轉移話題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里的這個孩子是你的？萬一是齊風的，或者吳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