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心疼他,磨泡地押著人,好歹用了膳。陸奉比平時更加沉默,幾乎不發一言,江婉沒有打擾他,兩人夫妻多年的默契,即使不說話,飯桌上也不顯沉悶。江婉趁機給他夾了些他吃的菜,見他吃得干凈,才稍微舒一口氣。
陸奉把江婉留在偏殿,接著見了陸淮翊。江婉不知道父子二人說了什麼,淮翊沒有隨弟妹和母妃一同休憩,反而被陸奉帶到邊,去文華殿召見大臣。
麗姨娘愁得蹙秀眉,道:“淮翊那子骨,昨晚熬了一夜,至今滴水未沾,好歹孩子吃口熱乎飯再走。”
江婉向來溺兒子,
這回卻沒有阻止。垂下黑的睫,許久,輕聲道:“他長大了。”
“隨他。”
***
陸奉把京城把控地不風,穿甲胄的士兵日夜在街上巡視。陸指揮使的大名本就如雷貫耳,托了幾個王爺的福,齊王在邊境的“壯舉”被傳地沸沸揚揚,朝野上下,即使很多人心中以為齊王弒父篡位,在如此抑的氛圍下,誰也不敢說出口。
平靜下的暗流涌暫且不提,京城目前沒鬧出什麼大,陸奉沒有登基的架勢,朝堂諸事經閣起草,六部執行,他很手。如此過了十余日,在一個平靜的午后,皇帝醒了。
陸奉這些日子睡在養心殿,不解帶侍候湯藥,侍發出尖的一瞬間,在外頭假寐的陸奉立刻睜開眼,沖向龍榻。
“父皇?父皇!”
“您睜開眼,看看兒臣!”
皇帝睜開渾濁的雙眼,瞪著明黃的床帳呆滯,許久,他轉頭,看向單膝跪著的陸奉。
他緩緩抬起手掌,陸奉連忙出手托扶,高聲道:“太醫,太醫——”
“行了……咳咳。”
皇帝眼窩深陷,干裂的抖著,道:“朕……時候不多了,不見那幫老頭子。”
他上下打量陸奉,語氣帶著小心翼翼:“老五那幾個不爭氣的?”
“英王、賢王,敬王三人假傳圣旨,殘害手足,已被關押天牢,等父皇裁決。”
陸奉聲音沙啞,“他們還在高呼冤枉,父皇,你得撐著,去看看他們。”
皇帝在趕往齊王府的道上遭老夫人攔截,本不知道已經死了三個兒子。他微不可聞松了一口氣,著氣道:“他們做錯了事,該打該罰。但你們是手足……咳,手足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呼……你留他們一命。”
陸奉低聲道:“好。”
皇帝笑了,繼續道:“素娥……罷了,天意如此,興許是朕……人間的劫難走完,該回天上去了。”
“朕早就說過,所有的子嗣中,你最肖朕,果然啊……君持,你湊過來些,朕有三件事,要代你。”
陸奉低著頭,向來果斷的他竟面難,慢吞吞道:“父皇,老夫人是、是兒臣……”
“第一件事,你把姓改‘齊’,朕的淮翊孫兒,你接下來的子嗣,統統改‘齊’姓,這天下,本該姓齊。”
皇帝打斷了陸奉的話,活著的時候把權力死死攥在手里,不容毫蒙蔽欺瞞,人之將死,反而明白了“難得糊涂”的道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陸奉,繼承人的位置已經不需要他挑選,何必挑明。
“第二件事,除卻夭亡的子嗣,朕如今十二子六,你要善待他們……皇子麼,年歲到了……劃塊地封出去,公主……咳,公主好辦,尋個駙馬嫁了便是,日后都看的造化,只此一條,我大齊的公主,永不和親。”
陸奉咬著舌尖,彌漫的鐵銹味兒他不至于失態,“好。”
“第……第三件事。”
皇帝的氣息逐漸微弱,握著陸奉的手慢慢松懈,“朕……多年不敢踏足幽州的地界。朕誅了陳王,奪了皇位,在位二十余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我……終于有臉面去見那群老兄弟了。”
“落葉歸……呼……皇陵中放朕的冠冢,棺槨……埋幽州,和老伙計們埋在一,倒上最烈的燒刀子,朕去、去……”
皇帝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膛劇烈起伏著,手下驟然用力,幾乎把陸奉的手臂掐斷。陸奉仿佛覺不到疼,他發白,眸定定看著皇帝。
“朕去會舊友,欣然……無所憾也!”
皇帝從牙里出這幾個字,用盡他所有的力氣,他瞪大虎目,反復囁嚅著,陸奉膝行上前,皇帝說了最后一句話,他的手臂無力垂落,眸逐漸暗淡下去,緩緩闔上眼眸。
陸奉沒有,他直直地跪著,面蒼白冷峻,看起來似乎毫無波瀾,但細看之下,他的微微抖著,袖下的手握拳,把掌心抓破了幾個,水一滴一滴落在玉石地板上,了一小洼。
過了很久,他閉了閉眼,起后撤三步,膝蓋跪在地上。上前傾,掌心伏地,在冰冷的玉石上,重重磕下一個響頭。
“兒臣,遵旨。”
***
皇帝殯天,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陸奉把持朝堂外,但他上背負著刺殺皇帝的嫌疑。皇帝是開國圣祖,對大臣、對百姓,都是一位難得的好君主。當年追隨皇帝打天下的將軍們還沒死絕,君臣意在,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陸奉登上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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