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如何？

帝自然只能咬牙應允下來。

他只能勸自己，反正中軍早就是一盤散沙，朝廷世家許多二世祖都在裡頭混日子，若是梁家接手這個爛攤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梁昀親眼看著帝在聖旨上加蓋了一道道章印，面才好了幾分。

帝幾乎是被脅迫著做完這些，當真是吃了一頓飽飽的窩囊氣，再見梁昀那副清冷肅穆的模樣，心裡氣的。

他咳了咳，忽而頑劣道：“聽聞梁卿前不久才大婚？”

梁昀聞言，果不其然兩道長眉蹙。

帝一見他如此，便知曉有戲。他繼續笑道：“恭喜梁卿，怎麼也不同朕說一聲？朕好去卿家裡喝喜酒去，順便拜訪一番嫂夫人。”

太監在一旁怯生生提醒：“陛下，國公爺是替弟弟兼祧，那位不是他夫人，是他、是他……”

帝立刻佯裝驚訝：“啊？這、還有這麼一回事啊……”

梁昀緩緩抬眸，默默看著帝表演。

帝咽了咽口水，有些表演不下去了，還是強撐著繼續下去：“這也能算是喜事兒吧——是不是？如今雖隔了兩個月卻也不遲，朕小忠子去開庫房給卿補上賞賜。”

“如今雖然是……雖說是，哈哈，可該的卻也不能。朕是不是也該給梁卿放幾日假才是？”

周遭太監們聽了帝這話，去看穆國公，卻見穆國公沒事兒人一般，垂眸本不搭理皇帝。

梁昀只是過旨，朝帝拱手道：“多謝陛下抬，陛下日理萬機，當以朝政為重，屬實不該將心神放在臣子們的閒別事上。”

語罷，梁昀請退。

獨留下一群小太監們與帝面面相覷。

小太監們陪著帝長大，私底下也沒什麼不敢說的，一個個都勸他：“國公最重規矩不過，陛下明知兼祧非國公爺所願，何必故意挑穆國公的家事兒說呢？！”

帝聳聳肩，乾脆承認：“朕實在忍不住。”

“看那樣寡淡古板的人，往日裡對朕是規矩來規矩去，朕只是玩只鳥兒被他瞧見了，就暗罵朕玩喪志！說是老師給朕布置的課業了！轉頭他私底下還幹這種事！哈、哈哈……”

……

時一晃便過去了半個月。

冬時節，上京迎來的第一場雪。

冷風橫掃，細雪慢卷，一整夜寒氣人。

相國寺為大乾的護國神寺，據傳無論是求兒亦或求平安，皆頗為靈驗。往日香客絡繹不絕，更有各地百姓不遠千里前來參禪拜佛。

恰逢年末，梁家又要祭祖，老夫人早早便打算好了，這日要帶著家中眷去相國寺捐香火，順便為家中眾人求一道平安。

冬日裡，暖閣四都燒了地炕，暖意如春。

饒是如此，最難的依舊是起床。

到了往相國寺的這日，外頭的天還黑的厲害，婢們隔著門窗，便來喚盈時起床。

四更天本就是睡得最沉的時候，被窩裡暖意融融，剛被醒的盈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拿著被褥裹自己，人是艱難的慢吞吞的坐了起來，可整張臉都在被褥里，眼睛還是閉著的。

盈時稀里糊塗的一如既往起春蘭，鼻音濃重的厲害：“去幫我臉，我……我起不來了……”

床外有簌簌地輕響，一張沾了溫水的帕子剝開那隻藏著的繭被，輕輕覆在那張睡得紅的小臉上。

於此同時，盈時覺到自己臉頰似乎被揪了揪。

不疼，有點……

奇怪的，可不是自己婢敢做的事。

盈時後知後覺，擺開被的臉蛋，眼睛睜開一條。

眨眨眼，看著眼前的人，只覺有些不可思議。

這還是盈時頭一回見到同床共枕十來回，卻從沒在早上仔細瞧清楚的枕邊人。

每回見到都是晚上，昏黃的燭火，也不好意思仔細瞧，後來更是幔帳一拉，黑燈瞎火的怎麼能看清？

梁昀很忙，白日裡幾乎從不回府。更何況二人的這種份，便是白日裡見到想必也是要避著人。

時日久了盈時甚至對著這張臉，都泛出些陌生。

他的臉上還帶著洗漱過後的微微濡，他垂眸斂目時，眼窩很深，睫也很長。

梁昀原來很白，他的原來是蔻的。

他冷刻的五在這個清晨竟顯出幾分溫和的。

盈時沒看錯的話，梁昀是在笑？

他的角微微勾起，幽深的眼睛裡氤氳著笑意。

他似乎是在笑，笑這個瞌睡蟲可是真真能睡。

“實在困，你就不去了。”他道。

第56章 溫泉

“實在困, 你就不去了。”

清冷的嗓音盤旋在耳里。

盈時睡眼惺忪的瞳仁尚且未曾恢復清明，就這般帶著點迷濛呆滯的模樣，烏亮亮的看著他。

“不行……”乎乎的搖頭。

“這回是老夫人早早提醒過的, 要眷們都去。”

男人們上朝, 自然不開空陪著，眷們卻要一個不落的跟隨。

便是連有孕在的二嫂都要一同跟去。

雖沒一個人對盈時明著說，可滿府的人誰都心知肚明, 這回去燒香就是為了三房求子息去的——為了給和梁昀求孩子去的。

如此, 這個正主怎能不去？

盈時說完，便掙開了被子，慢慢挪去床榻邊。

一時間仍回味在方才暖和的被褥里, 睡夢中的愜意使意識醒了，卻懶散的不想離開床。

盈時總是這般喜歡賴床。

被下的穿著一水紅寢, 一雙白的足搭在床榻邊上，手裡還拿著羅，卻是不穿。雖是睜開了眼，依舊呆愣愣的坐在床邊雙眸失神。

烏髮如雲，雪似瓷，脊背停止的端坐在帷帳里，後大片水紅的凌被褥里，泛著靡的麝香氣息。

仿佛一座上了白釉的玉雕，像是一朵盛開到極致, 悄無聲息引人踏, 採擷的曼陀羅。

梁昀後退一步, 眼簾垂下，將手上仍帶著餘溫的帕子丟回銅盆里。

他背朝著套上玄大氅，平靜直白的解釋：“這些時日宮中有事, 我離不開，你若是有事要尋我，便去找章平。”

他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盈時卻是慢慢清醒過來，明白過來。

梁昀的意思，是說他這段時間又有事不能晚上過來了？

上回是十幾天，這回又是幾天？

每回都是這樣……盈時難免有些生氣。

這些時日，盈時心裡早早對著自己的未來有了主意。

兩世了，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脈相連的親人。哪怕知曉種種難堪，盈時每每想著日後能有一個與自己脈相連的孩子，總覺得一切都不難熬，甚至日子也有了盼頭。

並非是一定要生孩子，也並非是要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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