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nbsp;nbsp;我不管你誰管你

途徑昨晚的拋錨路段, 陳桉放慢了車速，盡可能打方向盤往裏靠。

一片半黃的葉子打著旋飄下來，卡在車窗底端的隙發出嚓嚓聲響。

應倪降下車窗, 葉子被移的玻璃帶走，在後視鏡裏越飄越遠。

直到徹底消失不見時, 才回過頭：“可是你剛剛說我不舒服。”

突然改變主意, 吳慶梅不覺得奇怪嗎？而且那麽快地反問是不是要來，像早就知道先前的話是借口。

雖然吳慶梅表現得并不在意, 應倪也覺得無所謂，可又想到幾個小時後面對面在同一張桌上吃飯的場景, 心裏還是不太自在。

陳桉目視前方，“那你裝一裝, 吃點。”

應倪：“……”

手將音量調大, 調至一個能聽清旋律但又不會影響他們對話的程度。

車的香氛是淡淡的薄荷檸檬味, 加上外循環系統鑽進來的綠葉混合泥土的，呼吸間沁人心脾，平了躁意。

“所以我要哪裏不舒服？”應倪抱著胳膊，副駕座調得很靠後, 留出足夠的空間給蹺二郎，看向陳桉的眉心擰得有些深沉。

“胃？肚子？還是說頭暈。”

陳桉不鹹不淡地道：“看你自己。”

應倪呵一聲, “怎麽就看我自己了，明明是你張說我不舒服。”

帽子往陳桉頭上一扣，他不僅沒取還戴得穩穩的, 順著給建議, “想吃盡快走就說嚴重點。”

應倪“哦”一聲, 看向擋風玻璃的同時有了定論，“那我說牙疼。”

反正牙也經常疼, 只能算撒了半個謊。

陳桉“嗯”了聲以表贊同。

應倪將翹起的放下來，兀自想了會兒後又提醒式地鄭重道：“陳桉，我只去這一次。”

作為下午他探應軍鈺的等價回報。

應倪一向這樣，你對好點，就會想方設法對你也好點。但不能，也不能多，不願欠，也不願給。

說完再次看向陳桉。遮住太的雲層不知在何時吹散，線比之前亮了很多，過擋風玻璃打在他的側臉上，模糊了廓，也和了絨邊。

以為陳桉會用餘掃過來，或者直接轉頭問為什麽。

但他依舊面朝前路，不僅沒有不悅，甚至還笑了下，“好。”

即使近在咫尺地看著，應倪也不清笑裏的含義。說漫不經心無所謂吧，淺勾的角沒有半點嘲諷的意味，要是說故意迎合，但笑得也沒那麽真誠。

更像是看穿了什麽，心照不宣地包容。

想了會兒，應倪的腦子黏黏糊糊地越轉越凝固，幹脆將領拉至最高，下藏進去，側對陳桉靠著車窗閉上眼睛。

隨著音樂旋律的舒緩漸變，車碾馬路發出的沉穩噪音了另類的催眠曲，漸漸地，應倪沉了夢鄉。

下午六點四十八，墜山的太只剩最後幾縷縷霞，整片天空呈一種被霧浸泡過的灰藍。車子從高速出口下來，嵌滿碎石和泥土的胎馬不停蹄朝著浣花區的八號公館駛去。

應倪在卡扣解開的聲音中驚醒，擡頭一看，外面朦朧昏暗。等到陳桉將頭頂的閱讀燈打開，才看清這裏是地下停車場。

了眼皮，聲音困頓沙啞，“這麽快就到了。”

陳桉沒搭話，俯過來給解安全帶。影下來的瞬間應倪覺得很曖昧，但在下一秒，又覺得更曖昧的事都做過了，繃的立刻放松。

靜靜地垂著眸，看他開睡一團糟的長發，指節在腰間或抵或。

安全帶一解，應倪坐直，拉下頭頂上方的化妝鏡。鏡框亮起的同時，淩的碎發清晰黏在鬢角，眼皮也垂耷著，一看就很沒神。

應倪捋了捋，讓陳桉將後座的背包拿過來，補了個散，又塗了個釉，疲憊總算被掩下去了。

“走吧。”應倪手開門，門推到一半時忽然想到件事，一屁坐了回去，“不買東西嗎？”

陳桉站在車門外：“買什麽？”

“見面禮啊。”應倪說。

兩人大眼瞪大眼。

陳桉說：“不用。”然後把車門關上了。

應倪從另外一邊下來，兩人隔著車頭對話。

“你確定？”

陳桉將車鑰匙揣回兜裏，“們什麽都不缺。”

應倪想了想，覺得也是。陳桉有錢有勢，作為至親，那一定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何況，他們已經在地下停車場，陳桉自己也說不用。

完全沒有非要獻殷勤的必要。

兩人一前一後往電梯口走去，應倪莫名想起預科畢業那年，第一次見蘇雲的形。

可以看出當時是真的很喜歡周斯楊，不然不會在得知蘇雲鐘意‘大方得’的類型後，將剛漂過的頭發重新染黑——不僅不能再上，頭皮還被藥水灼傷，修養了小半年才好。

除此之外，為了給不差錢的蘇雲挑一個特別的見面禮，應倪回國前兩個月都在英國的大街小巷裏轉，甚至在夢裏都在選禮。

最後聽周斯楊說他媽很喜歡蝴蝶，應倪花費近半個小月的時間從零開始學習，純手工制作了一只鑲有藍鑽的蝴蝶針。

見面時，向來吝嗇展笑意的應倪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僅臉甜，也很甜。蘇雲比想象中的和藹可親，在飯桌上當著大家的面不停地誇。

應倪以為蘇雲喜歡自己，松了一大口氣，可等席散後，裝有蝴蝶的禮盒靜靜地放在椅子上。

應倪立刻打電話給周斯楊說阿姨東西忘帶了，周斯楊問是什麽，應倪說是禮。電話那頭的蘇雲懊惱地哎了一聲，在旁邊說：“我馬上人去拿。”

應倪記同樣不好，天大的事也能忘，因而并沒有在意。直到過了幾天，放心不下給酒店前臺打去，酒店的工作人員說：“到底是您的還是蘇士的，蘇士說就放這兒存著，暫時用不著。”

應倪掛了電話，立馬打給周斯楊，問他禮拿回去沒。周斯楊說：“肯定拿了啊，那天接了電話我媽就助理去拿了，很喜歡，最近幾天穿什麽服都別在口，還誇你審好，心靈手巧。

應倪瞬間連吵架的也沒了，電話摁斷後，他們冷戰了很長一段時間。

應倪憋著火，周斯楊一頭霧水。最後是怎麽和好的記不清了。

只記得。

這事到現在都沒穿。

……

電梯升得很快，數字即將跳至目標樓層。陳桉的聲音將應倪從躁怒的回憶裏扯出。

“我媽話有點多，要是問你什麽，隨便答兩句就行。”

“還兩句？”應倪看見緩緩打開的電梯門，語氣冷淡：“我當啞不可以嗎。”

“可以。”陳桉擡手了一下的腦袋。

一梯一戶的高層，電梯出來就是戶。門是虛掩著的，像是知道他們即將到來而提前打開。

推開門的瞬間，飯菜香撲鼻而來。他們換鞋的聲音不大，還是被裏面的人捕捉到了，吳慶梅和陳京京先後從廚房裏出來。

應倪一半的掩在陳桉後，吳慶梅只是看了一眼，并沒有打量，笑著說：“時間剛剛好，進門就開飯！”

或許是吳慶梅咧到耳的笑容比蘇雲接地氣多了，不像是演的。

應倪從陳桉後面走出來，禮貌地喊了聲：“阿姨好。”

“你好你好。”吳慶梅手在圍上蹭了又蹭，像是張導致的語無倫次，“別坐著，不是，是別幹站快去沙發上坐，吃水果，馬上開飯。”

應倪的語言系統理不過來，看向陳桉。

陳桉往飯廳瞄去，菜已經擺上桌了，騰著熱氣，總結道：“飯後再吃水果。”

吳慶梅連聲應著好，轉頭進了廚房。

應倪跟在陳桉後，飯桌是長方形的，很大，十人位。陳桉拉開一側的椅子示意坐，應倪問：“你坐哪兒？”

陳桉拉開毗鄰的另一把，“你旁邊。”

吳慶梅在廚房裏忙碌，陳京京進進出出擺放碗碟和筷子。氣氛有點詭異，這種詭異需要他們也應該跟著一下才能打破。

“你不去幫忙？”應倪問。

陳桉垂眼瀏覽手機，“不去。”

應倪：“……”

既然陳桉都無于衷，這個外人更沒必要假惺惺地來上一句“需要我幹什麽嗎”。

“倪姐，有道菜是我做的。”陳京京擡了下眉，邀功似地道。

應倪和陳京京很悉，加之想起自己講述的豆角沒煮的中毒事故，直白地問：“確定能吃？”

陳桉擡眼，替人回答：“不能。”

陳京京：“……”

被哥嫂拆了臺的京京也不生氣，只笑瞇瞇地說，“等著瞧吧你們。”

這時廚房傳來呼喊的聲音，京京應著來了來了，飯廳又只剩下他們兩人。說實在的，應倪這會兒真有些了，在香味的刺激下，下意識了。

作被陳桉納視線中，他低聲音說：“不要對們抱有太大期待。”

應倪眨了一下睫，有些莫名。

陳桉解釋：“我家做飯我最好吃，不是一個水平。”

“……”應倪面無表拿出手機解鎖，語氣淡淡：“我隨便吃兩口就走。”

話音落下，吳慶梅和陳京京一人端著一個不鏽鋼質地的長方形托盤過來，辣椒的嗆香明顯傳來，味道陌生又悉。

雖然看不見盤子裏是什麽，應倪心裏有種預。

陳桉轉撈過餐邊櫃上的隔熱墊，一左一右放好後，盤子順勢擱下。

看清後他問：“怎麽一樣的有兩份？”

“才不一樣呢，我和媽分別做的。”陳京京指著其中一條尾被煎糊的魚，驕傲地對應倪說：“我的才是正宗的！花了八十八塊買的菜譜！絕對地道的黃渠熗鍋魚！”

吳慶梅鄙夷地嘿一聲，“網上都是些騙子，教你的是黃渠本地人嗎？薄荷都沒加，正宗個——”

俗的字眼在視線掃到應倪時收回去了。

吳慶梅將自己做的那盤往應倪跟前推，“小倪，快吃。”

“你那才不對味，公園那老頭有老年癡呆，連自己姓什麽都不記得還能記得要加薄荷？”陳京京說著直接手，夾了一大塊魚放進應倪碗裏，“先嘗我的，別串味了。”

“也就那麽回事。”吳慶梅沒搭理京京，轉頭對應倪說：“先吃哪個都行，涼了就腥了。”

“怎麽‘也就那麽回事了’？”陳京京憤憤不平：“我已經功過很多次了好吧，今天只是有點小失誤。”

“失誤？”吳慶梅懶得說，“一周炸胡了七條，丟給流浪貓都不吃。”

“……”

整個過程應倪半垂著眼皮，一言不發。明亮的白熾燈打下來，在托盤表面折出冰冷的銀。外面是冷冰冰的，裏頭卻蒸騰著白霧一樣的熱氣。

莫名熏得人鼻尖有點酸。

在三人的注視下，應倪握起筷子艱難地夾了一小塊，而後腮幫子慢慢地鼓咀嚼。

見吞下去後不吭聲，陳京京小心翼翼又獻寶似地問：“和你爸做的一樣嗎？”

吳慶梅猛拍了陳京京肩膀一掌，用方言小聲罵：“真是盯不到遭頭。”

這一瞬，應倪心髒像被什麽東西給掐了一把，酸酸漲漲說不出話來。

“都筷筷！”吳慶梅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覷了一眼陳京京，“食不言寢不語啊。”

應倪深呼吸口氣，將緒下去，卻在擡眼看到兩盤熗鍋魚，想到那枚被蘇雲拋棄的蝴蝶針時，越越多。

很快高沖破防線，在眨眼間潰堤。

“我出去一下。”站起來，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跑了出去，幸好門把手按一下就打開了。

電梯下行，快步出去，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個無人經過的綠化帶前才停下。

“應倪。”後有人。

沒理，徑直背對著蹲了下去。櫸樹枝葉茂，投下來的影比夜還深。整個人陷在裏面，了黑黝黝的一團。

很小的時候林蓉苑就教過，過年那個月不能在別人家裏哭，寓意不好，像哭喪。

即使只是溢出淚也不行。

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輕。

陳桉立在後，昏黃的路燈將影子拉得很長，佇立在旁邊，像是被依賴地靠著。

世界變得無比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陳桉才開口問，“又想爸爸了？”

應倪聲音低低的，也悶悶的：“要你管。”

陳桉也跟著蹲了下來，雙微敞，胳膊搭在膝蓋。側臉看：“我不管你誰管你。”

應倪臉撇到一邊，吸了下鼻子，垂著的手指在地面上漫無目的劃撥，“你們這家人真的是……”

“真是什麽？”陳桉將撈起來。

應倪甩開他手，噔噔地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真生氣了。

陳桉想，不應該帶來公館的。

人走得又急又忙，幾個眨眼，就了一個點。陳桉快步追上，“車子在地下車庫，走錯了。”

“我知道。”應倪不看他，跟頭看見紅布的牛似地不管不顧往前沖。

看來不想回去吃魚，也不想回雅頓。

天黑得的，浣花區治安雖好但一個人在外游總歸是不安全，陳桉拉住，“去哪兒？”

應倪不說話。

陳桉用力把人往跟前扯，重複問：“去哪兒？”

應倪被錮得掙不開，聽見他說話就來氣，踩上他腳，一字一頓地道：

“買！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