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 商場建築平面圖和勘驗地圖對不上？”陸詩邈著眉，目凝在地上的石礫上，“那張建築平面圖上有這個logo。”

說著陸詩邈就掏出了手機。

打開警務通裏的718縱火案卷宗詳，為了同步信息, 重案組把衆多核實過的資料堆積在裏面, 從中翻找。

這些天看著了這些圖片至上百遍, 那張建築平面圖研究過好多次，應該不會出現記憶偏差。

找到了。

陸詩邈手指停頓在手機界面上, 遞給李斯廷，“你注意看看左上角。”

“…..”李斯廷盯著手機看一眼, 又擡起頭對上廣告牌logo, 猛拍腦門, “星海百貨的承建商是程商建築？”

“我覺得百分之百是。”陸詩邈聲音不大，但卻鏗鏘有力。又將地庫勘驗圖找出來, 和平面圖相互對比, “差好多。”

“我現在找人去城建調檔案核實。”李斯廷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辦案子走流程，辦案子要申請, 陸詩邈習慣了這種永遠在等待的辦案節奏。

“開發商是邀標項目，承建商查不到，城建說中午才能核實出來….”李斯廷掛了電話，無奈搖頭，“但不論核實結果如何，這個程商和星海一定有關聯, 我們先去。”

來之前，公安局已經給程提前打了招呼。

此刻的程正坐在辦公室裏喝咖啡, 李斯廷敲了敲門, “你好, 我是上海市刑警支隊重案組長，李斯廷。”

出來走訪，一般都不穿警服，李斯廷一休閑裝手相握。

陸詩邈在後方認真觀察程的面相。

天生兇相的人不多見，程算是一個。眼睛很小但眉很濃，飛揚的那種，下留著胡渣。46歲保持的材不錯，沒有大老板的肚子，頭發短寸，帶著銀邊鏡框，穿著商務西裝一副新上海人作派。

程放下咖啡杯，陸詩邈看了一眼，旁邊茶也有滾燙的熱水。

上海老板分兩種。

一種是程這種外地來的，努力求存，左右逢緣，落後被上海市場馴順夾之人。

而一種則是陸元這種，上海資源附庸者，明與怯懦相伴，到死卻不是上海的主宰。

夾之人在市場中來回搖擺，明明喝茶，卻端著咖啡。

陸詩邈突然想爸爸了。

“你好。”程手回握。

陸詩邈沒作聲。今天除了來詢問，最重要是給李斯廷當筆錄員，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筆，在筆錄上開始寫。

“這是我們的證件，我們得打開執法儀，”李斯廷規矩辦事，亮了證件後，將執法儀別在領上。

“這邊坐。”程手比向沙發，側引領。

三個人坐下。

“我們這邊是想和你了解一下有關張琳的事。”李斯廷開口第一句話。

“嗯，來之前聽說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程搭起二郎，兩手相握搭在膝蓋上，認真看著李斯廷回話。

陸詩邈觀察他的表，似乎是早有準備。

“死了。”李斯廷只說了三個字。

“死了？”

程也回了三個字，眉揚起，語氣驚訝。

“是，718縱火案，死在商場了。”李斯廷迂回，他并沒有直接說是被殺。因為重案要案到機很強，一般不會案，就算程知道張琳死了，但不會知道細節。

“那你們找我來是想了解什麽？”程從剛剛的驚訝到沉下聲音冷靜來問，不過只有三秒。

“你和張琳是什麽關系？”

“嗯，男關系。”他回答很快。

“我知道你們公安問話，對話容會保的對吧。”

李斯廷還算客氣，“您放心，我們會對詢問進行保。”

“您一直在給張琳的用戶打錢，我們想知道這筆錢是做什麽用的？”李斯廷又問。

“包養費，包養這屬于道德問題，不算犯法吧。”程推推眼鏡，表自然。

陸詩邈在觀察他的眼睛，和推眼鏡的規律，似乎也沒找到聯通點。

“對，包養是個社會關系，在法學中沒有涉及概念，您這屬于道德問題。”李斯廷笑笑。

“我們想知道，您和張琳最後一次接的況，您需要如實回答。”陸詩邈補充問題。

“接。”程下，像是在回想。

“這兩個月工程太忙，我都沒怎麽和接，大概有半個月沒見面了吧，最後一次聊天我得查查。”

說著程還掏手機開始看。

典型騎驢找驢，陸詩邈見過太多這種人。

“問我在哪，我說我在外地出差，問我什麽時候回來，我說不一定。”

“還說..”

“聊天記錄我們這邊網警可以恢複的。”陸詩邈直接打斷，說到這還故意頓了一下，擡頭對上程的表。

程錯了一拍，迅速把手機鎖屏放在了沙發上，他皺眉，“那你們還來問我做什麽？”

陸詩邈剛剛其實在空手套白狼，張琳的手機在火災中，炸摧毀了，沒有終端設備，公安就算是給通訊公司發函，也是無法取得信息的，陸詩邈只是在敲山震虎。

“我們主要是想問一下您和見面時，有沒有表現出反常。”李斯廷立馬接話。

“反常？”程往後挪了下屁，角撇下去。

“沒有，你們問這些做什麽？”

“死了，我們走訪流程來問您。”李斯廷想打迂回戰，“社會關系比較簡單，您是最後有聯系的人。”

“…不….”程把快要出來得字生生憋回去，“可我和就是簡單的包養關系呀。”

他嘆了口氣，過了會繼續說：“前段時間我工作比較忙沒空管，就跟我鬧了小脾氣。”

“把我鬧煩了，我就說要斷了這段關系，結果…..”程語調突然放低。

“結果威脅我，說要去找我兒子和老婆，警察你們懂得呀，包養這事最忌諱就是小三上位啊，我老婆人很好的，我不想離婚，所以我就躲去外地了。”

“我外地正好有工程在施工，我就去待了段時間，剛回來就接到你們公安通知了。”

程把和張琳的那些事，輕飄飄一句不想離婚，把事說的如此簡單。

尋開心、躲出去，鬧煩了，我老婆很好。

陸詩邈心裏想：真是個賤蹄子。

“被人殺害了。”李斯廷見程開始有表意圖，趁機說了一句，“您這邊有什麽懷疑的對象嗎？”

“…..”程臉青了。

而且是幾乎眼可見的青了，他慌忙地推推眼鏡，眨眼的頻率在升高，呆滯的表掩飾不住的張和害怕，眼底藏了一懷疑。

但他把自己這一切的表現，都歸結在警隊有可能把他當了嫌疑人。

“是被殺的？？？可7月18號那天我在臨省的，你們不會懷疑我吧。”

李斯廷。用眼睛盯著他，用語言制裁他剛剛出的慌張，“我們有理由懷疑你。”

“程先生，請問您公司是星海百貨的承建商嗎？”陸詩邈開始逐漸向重點靠近。

“是啊。”程兩手撐在沙發上，又把往前挪了一點，“怎麽了？這和張琳的死有什麽關系嗎？”

“星海百貨是今年剛開的新商場，您這邊是什麽時候和開發商付驗收的呢？”陸詩邈說話冷靜，語調平穩。

“大概是去年年中？”程推推眼鏡，“這有什麽關系嗎？”

陸詩邈手在筆錄頁面停頓。

這是他第二次反問。

擡起頭，陸詩邈笑笑，“就是按流程問問。”

李斯廷低頭思考了一陣，“您知道張琳有什麽仇家，或者在您和分開這段時間，有沒有接其他男。”

“沒有。”程沉聲回答。

“程先生，請問您最近有沒有到恐嚇？或者有奇怪的人接近您呢？”陸詩邈接著問。

“沒有。”程逐漸開始煩躁起來。

“那今天我們就先到這吧。”李斯廷拍拍陸詩的，從沙發上站起來，陸詩邈也跟著起。

“謝謝您配合我們，如果您想起什麽線索可以及時我們打電話。”

“那我就不送了。”

陸詩邈跟在李斯廷後走出程辦公室，抿低頭不說話。

“這個程和張琳的死絕對不了關系。”李斯廷出了門掏了只煙叼在上，手指著後的辦公室，“去年驗收的工程，今年就不記得了還說什麽大概？”

“不要在商場員工裏底排隊了，我們重點排查一下程吧，總覺線索已經冒頭了。”陸詩邈將筆別在口兜裏。

“等法院和城建那邊有信，我們再來一趟。”李斯廷快步朝工地門口走著。

可他走著走著又停了腳，看了眼旁邊建築工人宿舍。

門口站了幾個的在煙，見到李斯廷和陸詩邈出現，竊竊私語起來，隨後扔掉煙轉進房間了。

“怎麽了？”陸詩邈見人停步，轉頭看向那幾個離去的背影。

“我覺得這工地可查。”李斯廷扔掉手中的煙，“去和小朱彙合。”

718重案組。

“讓你們調個檔案慢慢悠悠，重案排查就不能去法院個隊？這可不是抓盜竊，不是抓兇傷，這是抓危害社會嫌疑犯！”李斯廷拿起卷案狠狠朝辦公室上一拍。

被罵的警察孫曉，是今年剛考進刑警隊的，因為重案組人手不夠，所以調他來跑。

孫曉著腦袋將檔案打開，委屈說道：“李隊，其實我這麽慢是有原因的。”

李斯廷聽人頂，雙手叉腰剛想罵人，陸詩邈趕在旁開口，“那你趕說說發現什麽了！”

“我去查了法院程商建築公司近五年的訴訟，發現1年前他涉及到集訴訟，被起訴「違法分包」，這個被起訴的工程項目是星海百貨，所以我又去了趟社會保障局找了資料，隨後調取了勞局的相關仲裁。”

“不知道這個信息有沒有用。”孫曉只敢對著陸詩邈小聲說話。

“違法分包？”

陸詩邈心中一驚，把資料拿過來檢查，李斯廷也跟著探頭。

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判決顯示：

程商在建築施工期間曾將工程肢解，以分包的名義轉給了王某，與其簽訂《經濟承包管理協議》，而王某又將其承包的專業工程中勞務作業部分再分包給李某施工，而李某又再次將工程拆分鋼筋、瓦工，水電等工班，給錢某監管施工，而錢某….

陸詩邈看的頭都暈了，一個工程竟然被轉讓十八手。

25原告從事水電，23原告從事瓦工，20原告從事木工，16原告從事鋼筋。經清算，程商建築公司以尾款不到的名義，拖欠承包單位180萬餘元，程商某公司對上述84位原告未付款項，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陸詩邈快速總結，“程商建築卷了拖欠農民工工資的案子。”

程想做中間商賺差價，而實際施工方也想做中間商，就把工程又傳給下游工人了。

實際施工幹完活後過年拿不到錢，就舉報了程商的違法分包。

“怪不得星海建造了兩才竣工。”李斯廷開始回憶，“當年我老婆跟我說附近要建個大商場，原本年底竣工，但實際拖了兩年。”

“我一開始以為那條道只是建築的防通道，但仔細想想其實中間應該要有承重柱隔斷的。”陸詩邈開始回憶那天下午去勘驗時畫面。

“工減料唄。”李斯廷只能這樣想，“那驗收是怎麽過的？”

“地庫不有實際使用空間，走廊盡頭連接貨梯通道消防，有條防走廊或者員工走廊對商場來說很正常。”

李斯廷頓了下，“兇手知道這有條走廊。”

陸詩邈低頭去找案件訴訟詳，手指頭在上面對照，念道：“《經濟承包管理協議》顯示，王某施工建造主為：東區b棟主搭建…..”

剛念完一半，李斯廷沉眉看一眼陸詩邈，“這是地庫道所在建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