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且不說酈嫵對唐振安的舉如何猜測。

唐府這邊，唐夫人聽到從宮宴上回來的唐家幾兄弟說起大兒子在聖人面前給唐燕如求了個郡主封號，還特意讓離唐家，恢複其原本姓氏。一時間又是歡喜又是驚怒。

寶貝兒被封為郡主，當然是大喜。可好好地為什麽要讓離唐家，恢複原本姓氏？

唐家主屋廳堂，燈火通明。

天已晚，唐老將軍因為曾經在戰場負了重傷，加上陳年舊傷一起，現在已是年邁弱，熬不得夜，早早被小廝扶下去歇息了。唐燕如也病著，正在自己的院子裏休息。花廳就只有唐夫人和幾個兒子在。

除了線條的老二在毫無所覺地大口牛飲著侍奉上的茶水，唐家其餘四兄弟全都心事重重，各有思量。

唐夫人先是瞪了慢悠悠端起茶盞的唐振安一眼，抱怨道：“老大你到底在想什麽啊？我那麽大一個漂亮的兒，被你攪和得，說飛就飛了。”

唐家老大唐振安揭開杯蓋，拂了拂茶葉。聞言擡起頭，面平靜地開口：“不會飛走。就算恢複自己本門姓氏，也依然會是我們唐家的人。”

他這話一落，唐家老五唐胤原本打算向茶盞的手，略微一頓，轉過頭用微妙的眼神看向唐振安。

唐家老三和老四是一對雙生子，兩人頗有默契地對視一眼，然後又齊齊垂下眼皮，眼觀鼻鼻觀心，只打算做個不出聲的陪襯。

唐夫人沒有聽出唐振安的話中有話，只哼了一聲：“那是自然，阿如永遠都是我的好兒。”

唐振安沒接這話，保持沉默。

靜了幾息，唐胤忽然問：“娘，阿如睡了嗎？病有沒有好些？”

唐夫人道：“好多了，還沒睡。”

唐胤連忙起：“那我過去看看，順便將這個好消息帶給。”

“行，你去吧。”唐夫人說完又想起什麽，連忙拉住他問：“你帶回來的那個方姑娘，你要怎麽安排？雖說咱們武世家沒有太嚴格的條條框框和規矩，但這樣無家無靠的，可沒法做正室，你最多只能將納為妾。”

唐胤面上一紅，“我沒有想娶或者納。”

他們班師回朝的路上，途徑一山林之間的小路時，遇到這個方姑娘的親人被山匪殺害，方姑娘也差點被擄走。他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因而將救了下來。

唐家五位兄弟，老二已娶妻，老三和老四各自定了親，老大面目威嚴冷峻，瞧著就不易親近，老五唐胤看起來最面善隨和。

當時也是唐胤一支箭將捉住方姑娘的山匪給殺了。所有人都默認是他救了方姑娘，因而方姑娘自然一顆心全都放在了他上，有事都找他，與他最為親近。

一路相下來，誰都能看出方姑娘對唐胤的心思。

但唐胤自己其實沒有太大想法，這會兒見唐夫人問，他想了想，說道：“要不母親你將方姑娘收為義？”

一旁的唐振安眉頭微皺。

唐夫人愣了一下，然後搖頭：“不收了，我只會有阿如一個兒。”

從小養到大的姑娘，從襁褓中就開始疼著寵著，雖非親生骨，但早已溶骨。哪裏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替代的，何況還是一個完全不悉的陌生人。

唐振安站起，往院方向走：“你們自己想辦法怎麽理，我先去看看阿如。”

唐胤連忙跟上：“大哥，我們一起去。”

唐振安沒理他，邁著長快步繼續往前走。

唐夫人在後面高聲叮囑：“你們別鬧太晚了，本來病著，就有些虛，要多休息。”

兄弟二人：“知道了。”

花廳的唐家老二老三老四也紛紛起與母親告辭，往各自的院子走。

唐家老三和老四走遠了一會兒後，又很有默契地轉頭對視一眼，齊齊開口：“你覺得大哥……”

老三：“你先說。”

老四：“你先說。”

“算了，還是我來說吧。”老三道。“你覺得大哥讓阿如離咱們家，恢複自己姓氏，是為什麽？”

老四早就將這其中的彎彎繞繞給想明白了：“還能為什麽？母親那麽喜歡阿如，唐家也不是養不起一位大小姐。大哥雖然以前對阿如頗為嚴厲，但那也是不希被溺寵歪，是出于兄長的護與教導。所以，怎麽可能會趕走？大哥這樣做，只有可能是一個想法……”

兄弟二人又對視一眼，老三率先道：“是為了讓可以以外姓嫁唐家，真正地為唐家人？”

畢竟若只是唐家的閨，將來也有可能會嫁別人家。

老四點頭，接著又問：“可是……那是讓嫁給誰呢？”

老三分析：“咱們家五位兄弟，二哥已經娶妻了，咱們倆也各自定了親，就剩下大哥和小五了。”

老四道：“小五以前一直跟阿如最親近，兩人關系也最好。說起來，我一直覺阿如似乎喜歡小五……只是那時候我們一心只將當做妹妹，沒敢往深想。”

老三點頭：“我其實也是這麽覺得。所以……這次大哥讓阿如離唐家恢複本姓，是想讓嫁給小五？”

“或許是吧。”老四思忖道：“說起來，咱們這次回來，估計母親就要催咱們趕將親事快點給辦了。阿如和小五的事，應該就是在我們的親事辦完之後才安排吧？”

“那必然是。”老三想起什麽，撓了撓頭，“可是，咱們頭上還有個大哥啊。大哥甚至連親事都還沒有定。我估計母親很有可能是先解決大哥的親事。”

老四頷首，面上卻帶了點疑，他有點忘記了：“大哥怎麽到現在還沒定親？”

“當年大哥說男子漢大丈夫要先立業再家，所以他一直不願娶妻，母親拗不過他，便讓二哥先娶了。”老三道。“可是，他去邊關之前，也可以像我們一樣，先定親啊。也不至于到現在都拖到這麽大年紀了，連親事都還沒定下來……”

那頭，唐家老三和老四兄弟二人邊走邊聊。

這頭，唐振安和唐胤一起去了唐燕如的院子。

侍通稟後，扶了唐燕如起，唐燕如披好裳靠坐在床頭。

進屋後，唐振安和唐胤兩人分別坐在屋靠近床榻的椅凳上，誰也沒先開口，各自默默打量了唐燕如一番。

從前活潑靈的，此刻卻病懨懨蔫耷耷的，小臉雪白，一雙圓杏眼黯然無神。

唐胤先笑著開口：“阿如，告訴你個好消息。今晚在宮裏的慶功宴上，大哥給你討了個郡主封號，明日大概聖旨和封賞就要下來了。”

唐燕如微微一愣，勉強打起神，擡眼過來，對唐振安道：“謝謝大哥。這麽好的機會，大哥怎麽拿來給我討賞了？”

唐振安靜靜看了一眼，低聲問：“那阿如喜歡這個封賞嗎？覺得開心嗎？”

唐燕如笑了笑：“喜歡啊，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為郡主，當然開心了。阿如謝謝大哥。”

裏說著開心，但面上的笑容卻并沒有太多的喜悅。

或許能為郡主，是有些開心的，卻也不足以讓此刻滿心沮喪的徹底打起神，真真正正地開心。

唐胤沉默了一小會兒，再拋出了第二個消息：“大哥還讓陛下頒下聖旨，讓你恢複你的本家姓氏。”

“什麽？！”唐燕如猛地睜大眼睛，仿佛是不敢置信一般，迅速直起，有些急切地問：“真的嗎？”

旁邊的侍連忙將扶住。

唐振安不聲地端詳著的表，慢慢道：“是真的。從此以後，你將不再是唐家大小姐。”

若是在小時候，尚未開竅之前的唐燕如聽到這句話，只怕是當場就要嚇哭了。

雖然是在襁褓中就被抱養過來的，唐夫人也一直將當親生兒，不讓家裏下人說。但這世上哪有不風的牆，唐燕如稍稍長大一點之後，就已經從的風聲裏意識到自己并非唐家的親生兒了。

所以對著滿眼的榮華，和家人毫無保留的疼寵，曾經夜深人靜的時候，也不是不害怕失去。小時候好幾回甚至半夜做噩夢，夢見唐家人將拋棄，幾次哭醒過來。

後來竇初開，意識到自己對唐胤的後，卻天天都想著自己不是唐家人該有多好。

如今，這件事竟然了真，一時間惶然若夢中，簡直不敢相信。

可是看著自己長兄端正肅然的表，以及那張從來不打誑語的薄裏說出來的話，讓不得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淚珠從眼底嘩然滾落，唐燕如又驚又喜，還有無數複雜緒摻雜其中，讓一時間腦子裏混沌，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唐振安和唐胤默然地看著，等著自己慢慢消化這些話。

正在這時，外面有丫鬟進來傳話：“五公子，西苑客房那邊的方姑娘的侍過來了，說方姑娘有事找您。”

“這……”唐胤看看唐燕如，又看看唐振安。

唐振安道：“你先過去吧，夜深了，我跟阿如說幾句也走了。”

“是。”唐胤這才未猶豫，跟唐燕如說了一句：“阿如，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說罷，起出去了。

唐燕如著唐胤匆匆離去的背影，眼裏的淚水一頓，接著又滾落得更加洶湧。

唐振安沒有出聲，任由哭著。

唐燕如默默無聲地哭了好一會兒，淚水終于慢慢止了。擡起哭紅的淚眼，問唐振安：“大哥為何突然想讓我離唐家，恢複自己的本姓？”

這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藏在心底從來未跟別人說過。

他是怎麽知道的？

或者其實他并不知道，只是想趕自己走？

雖然過去有些頑劣，總被他管訓，可應該也沒有惹人厭到讓他直接想跟斷絕兄妹關系吧？

唐振安掃了一眼站在唐燕如旁的侍。

侍接收到他的暗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福了福，退了出去。

屋燈火氤氳，只剩了唐振安和唐燕如二人。

唐振安起走過來，出一張帕子，如同從前那樣，替面前的了臉上殘餘的淚痕。

“你問為什麽是嗎？”

他的手指在給眼淚的時候，帶著薄繭的糲指腹，似是不經意地過細的面頰。

唐振安黑眸沉沉，幽然的目鎖住面前的靨，低聲開口：

“因為想讓你為徹徹底底的唐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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