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的在黯淡和明之間流轉，顧昔殘魂將信將疑，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忘川的河岸走去。

破碎游離的殘魂終于重新凝結。人高馬大的顧將軍任由瘦小的牽著，亦步亦趨地走在漫無邊際的忘川之上，遍地漣漪。

周貴還流連不舍地遙忘川，再也見不到阿娘的影，已被一只勁臂撈起，掛在了肩頭。

數百鬼差恭敬立在黃泉路上，目送兩大一小離開了鬼界。

那白面判心中痛惜，遙遙朝呼喊：

“貴人十二個時辰之可要回來地府，不然壽已盡，你在人世會魂飛魄散的啊！”

……

云州。

隴山衛踏著泥濘，從刺荊嶺歸來，將顧昔的尸送云州。

他們后的數十丈外，默默跟隨著代寰二州的將士和北疆軍殘部。

過了城門，一路走來，原本空空的長街熙熙攘攘。

被北狄人奴役十五年的漢人百姓從暗的角角落落里走出來。長街兩側站滿了衫襤褸的男老，也有方經歷戰的士兵。

所有人靜立無聲，滿臉哀慟，目送這一支送葬的隊伍，眼中包含熱淚。

年邁的老者老淚縱橫，涕泗滿裳，高呼道：

“還以為，有生之年不能回歸故土了……”

“故國沒有忘記我們啊！北疆軍，沒有放棄我們啊！”

“顧將軍帶兵收復了云州，是救苦救難的大恩人……”

云州平民劫后余生，朝著顧昔的棺槨叩拜，一個個拜倒下去，如轟轟烈烈的浪頭滾過人間。

“顧將軍，千古！”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哀慟的悲聲回在城上空，久久不絕。

顧昔的親兵將靈柩送至院中。

暮霾，將雨未雨。一雙“奠”字的白紙燈籠高高掛起，一簇一簇微弱的燭火照亮滿院的白幡。

一陣風吹來，白紙燈籠在風里打著旋兒，火茫忽明忽滅。

靈堂里，抑的嗚咽聲時起時伏。

駱雄在最前頭，披麻戴孝，往火盆里扔著紙錢，指間的焦痕劃過虬須。

顧昔二十年多年來結識的十余名將領都在，皆是一麻，跪在一方漆黑的靈柩前。

秦昭帶著北疆軍殘部從外頭進來，步靈堂，想要上前敬香。

一把未出鞘的刀將人攔在門外。

一名面生的隴山衛將士站在階前，居高臨下俯視前來的北疆軍，冷冷地道：

“沈氏北疆軍和我們顧家隴山衛素有仇怨，過去多有爭執，將軍靈前，不必前來。”

秦昭橫眉看他一眼，冷聲道：

“你們什麼意思？”

那人環視一周靈堂的隴山衛，皆是面有痛，又道：

“昔年沈顧兩家你死我活，今日北疆軍和叛變的羌人過從甚，莫不是你們對將軍心懷恨意……”

“將軍于我們有再造之恩，不清不楚的人，恕不接待！”

一時間，竊竊私語，有人低聲附和。

數名北疆軍變了臉，大怒道：

“你信口胡說！云州之戰，茲事大，我等怎會行如此背刺之事？”

他們的主將，當年就是被背刺的羌人害得全軍覆沒，使得他們淪落敵營那麼多年。羌人背叛，是他們的死，反被安在自己上，無疑是掀起一陣暴怒。

那人卻接著道：

“將軍今日一舉奪下當年本是北疆軍駐守的云州，你們能咽下這口氣，眼看云州守將易主，落我們顧家手中？你們難道不是想獨占云州之功？”

“你口噴人！”

此一煽，眾人怒目而視，紛紛把手按在腰間的刀上。

“顧將軍靈前，我不干戈。”秦昭將人都按了回去，退回了院中。

他了一眼那一座棺槨，面有嘲，淡淡地道：

“要不是十一娘讓我護好顧家那小子，云州之戰他也有功勞，我不會進去上香。沈氏顧氏之爭，難以調和，我們先靜觀其變。”

靈堂，駱雄等親兵聽到外頭喧嘩，也將幾名隴山衛呵斥回來：

“將軍尸骨未寒，你們倒是要起訌？”

方才幾名隴山衛抿，心頭憤恨難熄，道：

“刺荊嶺叛逃的羌人還沒抓到，從前北疆軍中就和羌人有舊，難保不是他們與羌人勾連，要與我們奪云州的權！”

駱雄紅著眼，低斥道：

“將軍麾下怎麼會有你們這種蠢貨？都給我們回去領二十大板！”

靈堂重新陷了一片靜謐之中，唯有風拂白幡，燭火晃。

敬山道人趙羨圍著棺槨打轉，在朱雀和玄武位分別上青紫的繒符，一面揮舞桃木劍作法，念念有詞，一面東張西，像是在等人來到。

滿地花瓣堆積花冢，駱雄燒完最后一沓紙錢，低吼一聲，最后朝棺槨大拜道：

“我等，為將軍扶靈！”

“送，將軍！……”

眾將士隨之大拜，三叩首后，向棺槨過去，施力抬起。

“慢著，慢著。”趙羨心中忐忑，小聲地道了一聲，“你們先別急著下葬。”

“這是什麼道理？”

一眾將領抬頭，寒眸凜冽地著他。尸山海里淌過的人，滿目兇神惡煞。

趙羨雙手懷揣袖中，連忙賠笑道：

“還要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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