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盡畢生勇氣,方才找回的妻子還在朔州等他。
已經那麼恨他了,他若吃了敗仗,丟了費盡心力帶來的人,怕是更要恨之骨。
林深重,刀劍影。是真刀真槍,刀刀的搏殺。
起初,兩人各有攻守,雪白的長刀凜凜如風,掠過之,花噴涌,腥氣彌漫。
顧昔長刀所落之,雷霆之勢,橫掃山岳。
不過四五個回合,鐵勒鳶揮刀不輟,直往男人的傷攻擊,被他一次次抗抵抗,拼死勉強站起,雙臂已是鮮淋淋。
方才已力戰多時,他一把刀式落空,再度準他已然裂開的傷口。一個掃,砍中了沒有甲胄防備的靴尖。
“嗡——”一聲銳響,長刀手,顧昔一連退去五六步,以掌撐地,才穩住了形。
“將軍!”駱雄等親兵哭嚎不已。
啜泣痛嘶聲中,這一回,他頭顱低垂,鬢發遮住了面容,長久地沒有起。
鐵勒鳶朝他走去,帶的刀尖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深痕。
只剩三步之遙,顧昔雙手握住刀柄,刀劇烈地起來。
他仍是沒能起來。
彌漫的霧氣被吹散,四野萬籟俱寂。
“這樣就要放棄?”
轎中的男人忽咳嗽了幾聲,鐵勒鳶張地停下腳步,眼睛一眨不眨地著轎子。
“九郎,你太令我失了。”
顧辭山像是一直在觀察戰局,此時搖了搖頭,珠簾隨之輕晃。
“大哥從前怎麼教你的,顧家家訓,不戰至最后一刻,勝負便是未知之數。你怎能輕言放棄?”
鐵勒鳶烏發散,刀上跡,狂笑得不能自己:
“厄郎,你還真是殘忍,你阿弟分明已力竭認輸。你還要強求他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
男人已從地上立起來,面都是,唯有一雙清亮的黑眸了出來。眼神一如既往,堅不可摧,韌如刀鋒。
瑟瑟寒風中,他再度舉起長刀,面無懼,面對著致命敵手的沖鋒,揮刀抵擋。
“咣當——”
是一聲刀落地的聲音,而后是沉重的息聲,彌漫起了濃重的腥氣。
顧昔手中長刀仍在,舉目四。
寂靜中,鐵勒鳶半跪在地上,狂妄的神全然不見,面容慘白如紙,像是被干了力氣,在不斷地氣。
大大的烏如流,從口中溢出。
瞪大了一雙明眸,目變得模糊,不可置信地仰著握刀沒的男人,喃喃道:
“這、這是……怎會如此?”
“呵呵——”
一聲低笑從沉寂已久的轎中傳來。
又是一聲,喑啞如弦斷,回在無人言語的林間。
在所有人驚異的目下,顧辭山拖著經年無法彈的雙,從轎中緩緩爬了出來。
他匍匐在地,修長白凈的手指深深扣污泥之中,冷靜地、從容地,一臂一臂地朝著不遠流不止的發妻過去。
鐵勒鳶直直癱倒在地,眼簾里看到男人俊無儔的面龐,冰冷的角,失了神,語調戰栗:
“厄郎,是你……”
凝視著他深淵一般的眼眸,如同凝黃泉里托生的厲鬼。
“是你!”
“白旃檀香,忌酒忌聲忌氣。”男人聲音如水平和。
香火繚繞之中,他意喂的那一口酒,兩軍對峙之時,他故意引與他阿弟單打獨斗,氣狂涌,終是全然崩潰。
這每一步,都是刻意算計好的。
鐵勒鳶回過神,面容扭曲起來,止不住地在笑,滿口紅,噴涌而出:
“厄郎……這麼多年,你我夫妻一場,你仍是要殺我。”
“我,是那麼你啊……”
十五載相知相伴,琴瑟和鳴,竟還是敵不過當年之事嗎?鐵勒鳶聲嘶力竭,趴在地上,淚流滿面。
男人已抱住了,眉眼如初見時溫,高天孤月一般遙不可及,卻又近在眼前。
明明費勁心思,用盡手段,把這月亮摘下來,留在邊了啊。
鐵勒鳶視線只剩紅的一片,握了他的袖口,聽到他溫和的聲音:
“公主以為,你一切所作所為,我就從不知嗎?”
“當初迫我投降,又廢我雙,囚我半生。竟也妄求我的?”
鐵勒鳶嗤了一聲,含笑注視著夫君,似笑似泣,深暗的眸底燃起的烈火里織著怨毒和。
氣息將盡的時候,一生如走馬燈回轉。想起的卻是一件極小的事。
時打獵,活捉了一頭傷的小狼,把它養得皮漂亮,不釋手。
可阿爹告訴,狼是養不的,總有一天會傷了。不肯聽。
后來,小狼果真咬傷了的手,逃走了。
還是像時那般蠢啊。養了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
鐵勒鳶用盡此生最后的力氣,抬手攥住了男人的襟,將他拽了下來。
在他耳邊輕聲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我死了,也要化作厲鬼,永遠永遠地跟隨你……我欠你的仇,我還你了;可你欠我的,終要還來……”
“這一世,生生世世,厄郎啊,你都休想逃。”
最后一次,在他膝上仰臥著,氣息消無,卻死死不肯閉眼,眸中始終映著皎如云月的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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