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只不過時為了讓所有人景仰他，懼怕他，臣服他，讓整個北疆傳遍他的事跡，才宣稱自己斬殺了大魏軍的主將。

沈今鸞倏然抬眸，神冷如凝冰，眼底如火。

鐵勒騰著，報復一般地，發出嘲諷而得意的狂笑，響徹整座正在大火中坍塌的大帳。

笑聲戛然而止。

千百段白綾在風中斷裂一地，垂落下去。

鐵勒騰氣急攻心，脖子一歪，重重倒地之時，死不瞑目，而角扔掛著詭異的笑。

草原上戰無不勝的北狄可汗鐵勒騰，死在了最是弱的鬼手中。

北狄大帳轟然倒塌，四分五裂。人間惡鬼，墮地獄。

……

“起火了！”

從云州城中逃出來的北疆軍殘部遙牙帳，神驚恐。

眾人在城拼盡全力，為了牙帳中的奔逃留出機會。一個個傷勢不輕，各自為戰友包扎傷口之后，才恢復了些許力氣。

只等朝思暮想的親人能從牙帳逃出來。

可是牙帳的中心，分明著火了。北狄兵像是一點就著的火星子，無頭蒼蠅一般地游走來去，形勢極為詭異。

“那號角聲是北狄人的喪鐘，方才一共響了九聲，就是可汗鐵勒騰死了。”秦昭倚在一棵枯樹前，傷口稍復，對眾人道。

眾人又驚又喜。

北狄可汗鐵勒騰，讓北疆以北百十部落聞風喪膽，數十年臣服在他的殘酷統治之下，強悍得像個非人的怪。今日，怎麼就這樣死了？

黑暗里，一道修長的影立在樹影里，箭袖繃，目如寒刃，也久久凝著牙帳。

“顧九！”

不遠傳來一聲羌語。

“不負你所托！”

莽機等一眾羌人，手矯健自墨黑的夜中奔來，各自攙扶幾個奔逃中傷的奴。他們的后，還有一大批被他們釋放出來的大魏人。

“你代的事。我們冒著生命危險，可都辦妥了。”

顧昔“嗯”了一聲。

“卑鄙無恥。”莽機忽冷哼一聲。

去云州城前，顧九找到他們，要他們相助，救出牙帳里所有的漢人奴隸。他們懼怕北狄人，稍有退意，他便拋出他們遠在朔州的家人威脅。

無計可施，只得咬牙答應下來。拼死救出了這些大魏人。

這個顧九，是一早就算計好了，實在可恨。定要向邑都告狀，要他小心這個心機深沉的大魏人。

莽機別過頭，與族人各自圍一圈歇息，不與大魏人一道。

秦昭著一個個小娘子出現，與戰友們團聚，痛哭流涕，抱作一團。他卻始終不見賀蕓娘的影。

“我去牙帳找！”他猛地起，不顧傷口撕裂，提刀走，“就算死，我也要把帶出來……”

“昭郎！”

一聲哭喊，震耳聾。

火之中，出現了一道倉皇的影，踉蹌著向他奔來，衫破裂，在風中飛揚。

手中長刀落地，秦昭朝那道纖弱的子奔去，跌在地上足有三回，才將人抱住，狠狠摁在懷中。

兩人抱頭痛哭，生死相依。

“阿姐，十一娘呢？”賀三郎焦急地問道。

賀蕓娘泣不聲，面像是更白，只是不住地搖頭。

賀三郎再也坐不住了，拎起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我去找。”

好不容易才再見到十一，他還要好多好多話沒有跟說。

一只繃的勁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賀三郎一咬牙，目眥裂：

“你不去，我去！”

男人冷聲道：

“你去了，只會妨礙。”

賀三郎打量著這個皇后宮里的侍衛，皺眉道：

“你、你不擔心你的主子嗎？”

男人只道一句：

“我，相信。”

賀三郎拽住了男人的手臂，道：

“你、你不擔心，因為你本不在乎。可我都擔心死了啊！現在只有我可以依靠了，那麼弱小，是需要人保護的，沒人保護，萬一、萬一……”

顧昔面無表，向火沖天的牙帳。

他所認識的沈十一，從來不弱小，也從來不依靠于人。

可他，想再見到。

如此思量，顧昔從袖中取出那半截犀角蠟燭，點燃夜空。

火所照，在場的所有人深吸了一口氣。

從來沒有人見過如此壯闊的景。這不是人間才有的殊。

只見漆黑的永夜里，天際晨微。

無數明的魂魄帶著點點晶瑩的螢火微，聚散往復，猶如銀河一般在天際浩地浮。

是從牙帳的方向，緩緩地飄向南方，大魏國土的方向。

魂歸故土。

萬籟闃靜，風聲止息。

銀河一般浩的魂魄中央，漸漸浮現出一道慘白的人影。

一襲月白長，像是招魂的白幡，詭譎又靡麗，一雙紅的眼，讓人想起地獄最底下那通天的烈火，兇煞之氣濃烈如墨。

那不是屬于活人的眼。

哪怕再悉的影，都不能說明還是那個人。

沒有由來地，北疆軍的殘部，云州的故人，所有人，無論認不認識當年的沈十一娘，都在此時后退了一步。

賀蕓娘著那個鬼影，瞬時想起方才殺人的樣子。腳發，被一旁的秦昭攬著才沒有失力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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