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來，唯有漢人所建的佛寺長存云州，佛寺，即為漢土。那個人，定是將我父兄的骨放去了佛寺。”

的眼里一點點亮起來，看著顧昔道：

“那卷云州輿圖，予我一看。”

顧昔頷首，從懷中取出那一卷羊皮紙在案幾前攤開。羊皮紙上的勾畫墨跡還很濃，邊緣泛黃卷邊，看起來經常被翻看。

沈今鸞在輿圖之間來回飄過，食指劃過整片墨跡黯淡的紙皮，來到西南的一角，點了點。

“韜廣寺。”輕聲道。

顧昔低聲道：

“云州境說亦有十座寺廟。你如何能確定就在這座韜廣寺？”

沈今鸞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我不能確定。”閉了閉眼，道，“我只記得大哥常說起，他時每月會和我那早逝的阿娘一道去韜廣寺，為出征的阿爹祈福。”

“若有選擇，自己的尸骨非要留在北狄人眼皮底下，我會選在韜廣寺。”

“我即刻去韜廣寺一探。”顧昔沒有遲疑，起拿刀。

他才一轉，卻見兩個男人已朝他拔刀相向。

“你怎會有云州的輿圖？”秦昭雙眼通紅，厲聲質問。

大魏朝的州縣輿圖，一般藏于軍所大營之中，屬于機，唯有本州高級長方可取用，一般軍士本看不到。

他在軍中任職階高，只見過一次云州城的輿圖。

今日這個陌生男人，在公主壽宴上自稱羌人獻禮，在牙帳行自如，可汗還肯將他們接近不了的蕓娘直接賞賜他一晚。更不必說，深不可測的手，現在手里還拿著云州的輿圖……

秦昭警惕心大起，死死盯著面前的男人：

“你到底是誰？來牙帳做什麼，拿著云州輿圖又有什麼謀？”

“你今日不說清楚，”另一側，賀毅舉刀近，厲聲道，“休想活著離開。”

兩道明晃晃的刀一左一右近，顧昔冷淡的目不曾離開輿圖，半嘲不諷地道：

“兩個叛徒，有何資格質問于我？”

沈今鸞了發的額頭。

聽他聲音極冷，面森然，之前忍不發，是顧及此行大局，此刻被刀尖所指，已是怒不可遏。

到底是狂傲不羈的顧大將軍，能忍，但也有限度。自從得知他們是當年守城的北疆軍，卻背叛投敵，他看二人的神就全然變了。

賀蕓娘想要上前勸阻，被那二人護在后。

二人擺開架勢，一步一步朝著案幾前的男人走近。

“你們都給我住手。”沈今鸞飄在半空，怒喝道，“都是自己人，還窩里斗？”

奈何只有顧昔聽得到聲音。

“自己人？”男人瞥一眼，覺得可笑，冷冷道，“你可知，他們當初為了茍活，都曾做過些什麼嗎？”

死寂之中，他寒涼的目掃過二人，自問自答道：

“當年城破，云州僥幸沒死的軍士想要活下來，就必須要向北狄人投名狀。所謂的投名狀，就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親手殺了自己的同袍，加北狄軍。”

十五年前的痛事被陡然提及，巨大的傷疤從未愈合又被撕裂，二人下意識地看向后的蕓娘，正趔趄后退，面驚恐。

秦昭有一瞬的失神，神凄然：

“蕓娘莫怕。我，本來也想刀一抹脖子就死了。我們秦家從來沒有投降的兒郎。可是我看著腳下戰死的阿爹，城樓上將軍們的尸首，還有、還有被北狄人帶走的你……我，不甘心吶！”

他是該死，但他放不下。

賀毅喃喃道：

“阿姐，我還記得，死在我手上的那個兵，本是北疆軍的廚子。平日里，他見我在軍中年紀小，盛飯時總是笑呵呵地多給我一勺。我至今記得他倒地時看著我，啐了我一口，閉了眼……”

“可我看著十一的阿爹大哥還掛在那城樓上，那一刻，我只想著如果十一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雖然去了京都早已忘了我，但我就是為了，我也要活下去！”

他們又何嘗不知投敵的下場，在這天地之間，不僅失去了來，也再沒了歸。

茍活，從來都比死要難得多。

沈今鸞嘆了一口氣。

只想著，若能再活一回，也會拼死求生，只為了活下去。所以，從前雖痛恨投敵之行，今日卻也同。

只要，活著就好。

秦昭猛然抬首道：

“就算我們是北疆軍的叛徒，我們到死也要維護將軍的骨！我們已經被人騙過一次，絕不會再上當了！”

賀毅冷哼道：

“別跟他廢話，手便是！他本不是當年北疆軍的人，還敢稱故人？北疆軍沈家沒你這樣的故人！”

面對咄咄問，顧昔竟笑了一聲，滿目嘲諷。

“按大魏軍法，叛國投敵是全族連坐，死罪一條。”

他長指一下一下地挲著刀柄，淡淡地道：

“你二人既是自己要求死，我便為大魏軍清理門戶。”

“顧昔！”沈今鸞氣得飄。

自然知曉他這個人有多痛恨叛徒。在北疆花了十年，一心追殺叛逃的顧四叔等至親，毫不手，甚至差點搭上命。

想盡了理由，好說歹說地勸道：

“你這，萬一靜太大，把北狄兵引來怎麼辦？不如我們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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