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描淡寫，人心肺。

“那是自然。”賀毅被他一激，不由起膛。

“就在十年前，我們從北狄人手里奪回了尸骨！”

他聲朗然，從頭敘述。

……

云州城破，秦昭和賀毅一前一后了投降的戰俘。

因為年輕手好，從起初只能被看守在營地像牛馬一樣干一些雜活，到后來可以去牙帳邊緣和云州城巡邏……終有一日，他們和上頭的北狄兵長搞好關系，可以被派去云州城樓。

當年，鐵勒騰將主帥的尸首懸于云州城樓，路過的軍民皆能看到，只會畏懼，有了畏懼，便好掌控。

唯獨這兩個青年男子，每每看到，目中只有濃烈的仇恨，沒有一日不想上去將尸首搶回來。

二人苦心鉆營，花了數月時間籌謀，清了城樓附近的暗哨，把路線都規劃好。只等那一夜北狄人的新年，大多數人都去吃酒，防守松懈，終于將那里的尸首放了下來。

寒風中，二人皆是淚眼朦朧。因為那麼高大的將軍大人，多年風霜侵蝕，尸首只化作那麼小一團。

可他們沒時間哀悼，迅速把尸首包裹在布里，背在上，快馬加鞭往南疾行，想要回到朔州。

因為他們知道，沈將軍定是不想被埋在北狄人那里，定要先回大魏，再做安葬。

只可惜，百一疏，他們過了城門腳下的一個暗哨。那人看到二人出逃，在靜夜里吹響了號角。

追兵追到了崤山北，林之中，已有層層火近。

敵眾我寡，二人已是窮途末路，正想心一橫背著尸骨跳懸崖之中，也算死在了故土，了卻忠義之名，總好過被捉回去令尸首辱，又為俘虜。

這個時候，懸崖邊出現了一隊全然陌生的人馬。

各個都是兵，頭戴兜帽，鎧甲，腰佩長刀，肩有弓箭。但卻和林外的北狄追兵不是一路。

為首之人一氅，頭戴兜帽，從上到下蓋得嚴嚴實實，不見面容，徑自下馬朝二人走來。

那人說，只要出尸骨，既可幫他們將尸骨安葬在大魏人的土地上，又可保他們二人不死。

“你，你是什麼人？”秦昭不敢相信，黑暗中真會有天降神兵相助。

那人低笑一聲，聲音沙啞，時有咳嗽。他說，自己既不是北狄人，也不是大魏人，更不是羌人。只因與北疆軍有舊，愿意幫他們一把。

說到這里，秦昭深深地嘆了口氣，扶著刀坐了下來，弓起了脊背，雙手捂住了額頭：

“我們以為他是周邊哪個小部落的首領，曾過沈將軍的恩惠，所以想要報恩，和我們是一條心的。”

“我看那人，氣度不凡，說話也極有誠意，便一咬牙，把將軍的尸骨給了他。”

賀毅握拳頭，氣呼呼地道：

“可哪里知道，那人得了尸骨，離去的方向，竟還是往云州。我們才知道中計，昭哥，我說不能輕易相信來路不明的人吧！你就是不聽……”

秦昭眉頭皺，面有疑，搖了搖頭，道：

“若真是北狄人，又何必大費周章，直接將我二人捉了去奪走尸首不就行了？”

“況且，我們當時已經走投無路，追兵已在林外。我怕好不容易奪回來的尸骨又要落到北狄人手里，不知要再怎樣的磋磨，辱沒了我們將軍……不如就賭一把，給那個人，萬一還有轉機，可以讓將軍們的骨回到故土，土為安。”

顧昔虛了虛眼，指腹在案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二人，盜走尸骨又被捉回牙帳，如何還能活下來？”

秦昭倏然起立，郁的面一掃而空，爽朗大笑道：

“老子命大！”

“那隊人馬走后，我們在林中被追來的北狄兵捉住，扔進了地牢里等著斬首。本想著死了也干干凈凈，只是覺得對不起蕓娘，沒將你救回來。后來竟然沒想到，恰逢明河公主大婚，竟然特赦了地牢所有犯人，也包括了我們。”

“又是這個明河公主。”久久未出聲的沈今鸞眉頭輕蹙。

賀毅撓了撓頭，嘆息道：

“我們雖僥幸活了下來，可從此再也沒見過那個人了。只，他真能把我們拼死奪回的尸骨送回大魏國土，讓將軍可以土為安。”

秦昭垂下首，搖了搖頭，道：

“我覺得懸了。那個人帶走了我們拼死奪來的尸骨，說是定會把將軍葬在大魏的故土，卻又轉回了云州……”

“尸骨定然還在云州。”顧昔突然道。

他眸一凜，看向著北狄兵鎧甲的二人，聲音冰冷地道：

“你二人在云州巡邏多年，云州可還剩下漢地當年的跡，沒有被北狄人侵占的地方？”

秦昭回道：

“都不見了。不必說當年城破，故土盡毀。這些年，云州大變，城中各皆為北狄人所搗毀新建，不許我們耕種，改為放牧牛羊，每家每戶都要學北狄語，連漢地的風俗都不讓我們留下，原本的漢地舊址更是所剩無幾……”

北狄人為了更好地統治，蠶食大魏舊民，頒下一系列去漢化的法令，要將云州的大魏人徹底馴化。

沈今鸞沉許久，眉頭鎖。

“我知道了！”忽然出聲，喃喃道，“是佛寺。”

“北狄佛道盛行，連王公貴族都信奉佛法，供養佛像，燃以檀香。他們在云州或許會毀去漢人的各建筑，但唯獨不會毀去佛寺。燒廟毀佛，乃佛家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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