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他恍惚間聽到有人在中軍帳外低語。他意識沉沉，想要起，可軀沉重，手腳一直不了，如在夢中。

寬大的白帳布映出來人的影。

有人恭敬地為來人掀開簾帳，步擺放著輿圖的議事廳，與他的床榻僅有一簾之隔。

那人緩緩卸下了披風兜帽，是個子，出的姿高挑纖細，發髻高聳如男子束冠。隔著簾幕，他視線氤氳，看不清人。

其他人一見到，紛紛跪倒在地向叩拜：

“您，您怎麼來了？陛下……陛下知不知道？”

子低聲音，冷淡地道：

“陛下前去北面視察了，我快馬十日來回，無礙。”

旁一個沉穩的聲音道：

“顧家當年見死不救，忘恩負義，背棄了北疆軍，如何值得您如此費盡心力援兵相救？”

那聲如同幻聽一般傳他耳中：

“我若放任我大魏五萬大軍折在了南燕，和當年在云州見死不救的世家有何分別？”

幾人緘默無聲，那子走近幾步，聲音刻意低：

“他的傷，怎麼這麼久了都不見好？”

一聲冷笑過后，一人回道：

“呵……這有顧家人故意拖著，要找他報仇，我們倒也樂見其。一個顧昔，朝堂上我們便多一分勝算了。”

那子卻拂袖道：

“目短淺！我阿爹曾對我說過，若非要守在北疆防著北狄，定是要去南燕，把本屬于我們大魏的國土奪回來。”

“若是沒了他，誰能去收復南燕？就憑你們幾個酒囊飯袋嗎？”

滿堂再度雀無聲，那子氣勢凌厲，聲音極冷：

“速去請軍醫，再把陳州附近五郡最好的醫師都給我請來。若是再治不好他，你們就算有命回京都，也都去給他陪葬！”

跪倒在地的幾人“咚咚”叩了幾下頭，慌忙退出了帳子。

帳中恢復了闃靜，他好似又睡了過去。

那一道子的影似乎還投在簾幕，裊裊婷婷如一陣煙氣，卻久久不散。

“水……”

他間干，無意識地喚人。

似是聽到他的喚聲，簾幕上的影子了。

像是轉過了，向二人相隔的那一道簾幕，再過簾幕，良久地，凝著沉睡的他。

而后窸窸窣窣輕響，細碎的腳步聲響起，離他越來越近。

他行軍多年，一向警惕，心有提防，想要支起子，一悉的幽香已然襲來。

視線里，來人垂落的斗篷底下，是一角濃墨重彩的赤紅裾，袖口微微出一角蹙金的鑲袖，從中出的一雙皙白的手挑開了榻前的簾幔。

他病沉重，一都不了，只有眼底睜開一角罅隙，沿著那雙皙白的手往上去。

子坐在榻沿，擋住了燭火，逆著，看不清面容。整個人浸在暈里，烏黑的發微微在拂，姿都描了道昏黃的邊，眉眼燈火描摹，朦朧溫，艷艷奪目。

起袖口，從懷中取出一塊錦帕，蘸了蘸茶水，浸帕邊。

清冽的水伴著那雙手散發的幽香，一滴一滴落在他邊，若有若無的香息拂過他的鼻尖。

以此喂給他水喝，看來是經驗老道，知如何照顧軍中重傷之人。

他喝了水，閉著眼，薄抿著，間稍稍潤澤些許，還是說不出話來。

許是以為他又昏睡過去了。子俯下，纖指的余溫劃過他頸側，緩緩游移至繃的膛。

他登時警鈴大作，心頭狂跳。

他的隴山衛中止軍士攜家眷，因此從無子隨軍。他在中軍帳中養病，渾傷口淋，為了方便換藥不著寸縷，赤-在榻。

下一瞬，子欺向前，吹滅了榻前的燭火。

的臉匿在影里，唯有一縷暗香浮，朝榻上的他侵染過來。

他閉上眼，渾無力，只能任施為。可只是極為練地為他更換傷帶，像是曾做過不下上百遍。

一雙素手在前纖飛靈。的暈下，只見一雙尖細的眉挑著，看他的目含嗔帶怨，說不出的繾綣，對著他絮絮低語著什麼。

他凝神想要聽清，卻只能看到口脂鮮紅的小口，一開一合。

的聲音冰冰冷冷，又像是堵在中，音微微在。

他卻渾然聽不分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嚨發不出音。

包扎完了，久久靜坐不，看了他一會兒，直到帳外似有人來催，起離榻。

他抬起手指，心中想要挽留，可無力的指間只不過拂過離去的擺。

之后，他昏昏沉沉睡了三日，終于病好全，可以行了，便問起那日帳外的守衛。所有人都茫然而堅決地回他，從來無人來過。

只當是夢。

十日后，有一支無名的援軍自北面來突圍，為他們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他和那支軍隊里應外合，終于贏得了一線生機，重整殘兵，從陳州一路向南，策馬不停，活生生地整支南燕軍殺穿了，一舉奪下了南燕臨時的都城。

大勝歸來，班師回朝。回到京都覲見的前一日，他的家臣心腹圍在帳中商議。

“將軍，我們找到了證據！皇后的人果然在軍餉賬目上了手腳，已被我們抓到了把柄。”

眾人激地溢于言表，終于可以翻，出一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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