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天際的燈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霓裳，朦朧得讓人分不清的來源。

白澤坐在車里，手指輕扣方向盤，目落在前方紅綠燈替的那一點空隙里。

他從桑許公寓離開的步伐依舊帶著一貫鎮定與從容。

可此刻，片刻清閑也不起多慨。

“這破攤子……”

他低聲咕噥著，將車靠邊停了。

翻出手機，屏幕亮起的剎那，悶熱的氣氛又增了幾分。

他撥通一個電話，對方接得飛快，但聲音兜頭便是一片糟糕的喧鬧：

“白總，那份投資材料的后期數據徹底套了……咱們幾個投資方對得一塌糊涂。對不起，我們的團隊……”

“別張就是道歉。”

他的語調不夠迫，卻帶著不得爭辯的沉靜。

“先把重點講清楚，的是什麼，看的又是什麼？”

電話那頭是一片短暫的呆滯，而后便傳來急促的翻紙聲和敲鍵盤的雜響。

對方試圖平復緒，可聲音里還是止不住慌：

“是上個季度的銷售盈利核算出了問題，項目的預算超出我們初定的合作條款，而且，呃……好像……”

“好像什麼？”

他眉心輕輕一挑，有薄怒，言語卻依然冷靜。

對方低聲咕噥了兩句，終歸還是帶著忐忑說道：

“好像被人了點手腳，有幾份數據的錄時間和用人分配出了明顯的矛盾，但現在能指認責任人還……還需要一點時間。”

車瞬間寂靜下來，白澤用指節輕輕敲了敲方向盤。

目下意識地向不遠的星漠酒吧瞟了過去。

霓虹燈刺目浮華，熙攘的人影一片又一片掩蓋在玻璃門后。他忽然覺得嚨干。

“那份合資協議我不是已經提前跟你們確認過了嗎？”

他說話時角帶起一點笑意，卻冷得讓人倍力。

“一個月前我便提醒過你們無論如何都要檢查好有關例牌條約中的比例分配容，您能告訴我，這中間到底了哪個步驟？”

他的言語平緩，字句分明，像是剔的刀。

看似不帶波瀾，卻層層近對方的痛。

電話那頭一時只有沉默，直到白澤輕嘶了一聲。

“算了，我明天去把問題直接捋一遍。不用審錯，問題數據我親自捆過一遍。”

對方如聞圣旨般。

“白總，這件事太影響形象了，我們絕不會讓您背鍋！”

“禍福自招，這麼明顯的地雷項目踩眼瞎，我也有責任。”

白澤言語低沉，最后一句更是輕不可聞。

“還有后續別再讓我收拾了。”

掛斷了電話，他仰頭靠在駕駛座背上，閉了閉眼，卻沒有想松懈的舒暢。

好像所有的力都沉了胃部，墜尖銳的一坨石子。

他知道自己立場艱難，這些并非孤立的項目管理紕。

要真是“人為矛盾”，那搗鬼之人指不定以更準的姿態將盈虧全推回來。

而更麻煩的是。

這件事若持續發酵，別的合作方和投資陣變間恐怕都會敏銳察覺。

他的整盤好心局勢，說散就散。

思緒至此，他捕起一聲輕笑，卻是沒由來地刺出幾分薄涼。

他沒有告訴桑許一個字——捉襟見肘的人不需要更多猜疑與關系支。

并不擔心會發現，只是約約覺得。

目中那冷靜到過于挑剔的端詳，像某種長線鉤子。

已經開始人放出藏匿最深角域的不安。

他轉鑰匙啟引擎，車碾過碎石，駛離酒吧街頭，一路駛深沉的夜幕中。

白澤將鑰匙扔在玄關的碟盤里，聲音清脆。

打破了夜晚低沉的靜謐。

他隨手扯了扯領帶，整個人如同從松垮的弦上卸下。

踏進客廳時卻敏銳地察覺到異樣

——沒有燈火通明的客廳，沒有那雙在沙發角落隨意丟著的高跟鞋。

沒有人的輕笑，甚至連慣用的香調都不曾殘留在空氣中。

他了疲倦到發脹的太，視線習慣地掃過掛鐘：

兩點十七分。

燈慘白，時間讓黑夜愈見冷寂。

一點不對勁的覺從腔深攀爬上來，像迷路的藤蔓，盤錯而窒人。

他掏出手機，點開與桑許的通話記錄，指尖猶豫了半秒，最終還是撥了出去。

“嘟——”

響了幾聲的等待讓白澤微微不耐，他剛想掛斷重新試，就在這時電話接通了。

那頭，夾雜著嘈雜的人聲和電子樂的鼓點。

桑許的聲音懶洋洋又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慵懶：

“喂？”

白澤低頭了眼角，言語稍稍重了些：

“你在哪兒？”

“跟荼荼出來喝點酒，不在家。”

桑許輕描淡寫，背景里似乎還有轉過對誰笑著談的模模糊糊的尾音。

聽起來，的興致明顯高漲。

“這麼晚？”

白澤的聲音低沉下來，就像一把磨鈍的刀，劃在人的耳上。

卻沒半分力度不足的意味。

“是啊。”

漫不經心地回應，幾分醉意似乎都沒有掩飾的意圖，還帶著微妙的戲謔。

“明明該是真正的夜生活剛剛開始吧，怎麼，在意了？”

“我當然在意。”

白澤想也沒想便回答，但接下來卻頓了一拍，“你喝了多？”

這種平淡又直白的關切不僅沒讓那頭安靜下來，反倒惹得桑許輕笑一聲。

語調好像裹了一層薄薄的霜糖，甜潤又克制：

“放輕松，我沒醉什麼樣。最不濟邊還有荼荼呢。”

白澤皺眉，不知到底是因為口中的“沒醉”，還是特意提及的“白荼荼”。他沒繼續在這個方向爭辯，只簡單低問了一句：

“去哪間酒吧？”

“星漠啊，怎麼啦？不放心？”

桑許拉長尾音，像是開玩笑，但某種挑釁的意味卻像轉瞬即逝的月影。

晃過一方冷暗夜。

不放心？何止是不放心。

他心里略過無數可能，關于酒吧，關于著各人影的包廂。

以及那些眼神渾濁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該，但此刻的確懶得講道理。

白澤沉沉地呼了口氣，倒是聲音倏然放緩了些：

“地址發我，把你接回來。”

“不用了吧？”

聲調故作歡，帶著點笑腔。

“白澤，你別告訴我，堂堂商場梟雄，連友去酒吧消遣都能警鈴拉響？”

他耐心幾乎告急，薄隨意抿了抿，只從嗓子里吐出一句：

“地址，桑許。”

短短兩個字，卻殺伐分明。

那頭倒也沒繼續逗弄，輕笑著掛斷電話。

下一秒，一條位置信息準地進白澤的消息列表。

將手機丟回副駕駛，白澤幾乎是下意識扣上了車門，腳下輕點油門。

夜風從車窗隙進來，雖然掩不住腦海中益發清晰的畫面：

燈迷離，眼神醉意瀲滟，而——目疏離又涼薄，像什麼都不放在眼里。

與酒吧的荒唐或者那些曖昧不開關系，卻分明都隔著千里。

這才最令人發狂。

會不會有人，正被這種狂傲的魅力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