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衍植從通州出發時，邊跟隨的讀書人已有數千之眾。

一眾步行近五十里，等抵達朝門時已是黃昏，從者高達萬人。

浩浩的隊伍，來到朝門。

卻見城門閉，城下設置了拒馬樁，城墻上刀槍如林。

“我乃衍圣公，城面圣，為何攔我？”

孔衍植大聲呼喝，聲嘶力竭。

他雖然正值壯年，卻經過長途跋涉，渾風塵仆仆，神形憔悴。

此時站在前方，腰桿的筆直，在眾人眼里，顯得悲壯慷慨。

眾多儒生見了，無不大鼓舞，向城上齊聲怒吼。

“打開城門，我們要叩闕面圣！”

“云逍子的鷹犬走狗，你們想要遮蔽圣聽嗎？”

“鏟除國妖云逍子，以正朝綱！”

……

上萬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如山呼海嘯，聲震九城。

城上的守軍如臨大敵。

守城將領不敢大意，一面下令守城門，一面讓人前去稟報。

“本公就在這里等！”

“陛下若是避而不見，本公就在這里等到死！”

孔衍植慨然而道，然后席地而坐。

屁一落地，他頓時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策。

此時正值寒冬，地面冷得刺骨。

就這麼坐時間長了，豈不要了老命？

“我們陪衍圣公一起等！”

眾多儒生紛紛坐到地上。

孔衍植想要起，此時也只能撐著。

朝門一帶，以前一直在施工。

由于天寒地凍，很多工程都停了，工人回家準備過年。

此時朝門前聚集了這麼多讀書人，立即引來很多附近的工人、住戶。

“這些讀書人要搞啥？”

“這麼冷的天，他們就不怕把屁凍壞了？”

“都是閑出來的，蛋疼！”

……

百姓們本來只是過來看熱鬧的。

后來有人打探到，這些讀書人是要城告狀。

告狀的對象，正是國師云逍子。

百姓們頓時炸鍋了。

他們雖然沒讀過書，卻也明曉一些最基本的事理。

朝門一帶，如今已經為京城最為繁華的地帶之一。

馬上運河得以疏浚，道路要擴寬，以前的住戶都要住進新房子。

就連那些個住在窩棚里的流民，也能住到水泥房子里。

眼看這日子過得有盼頭了，一天比一天紅火了。

這一切，都是拜國師他老人家所賜。

這些狗日的讀書人，竟然說國師是國妖，咋呼著讓皇帝殺了國師！

這是不讓咱們過上好日子啊！

一傳十，十傳百，不計其數的百姓，紛紛朝著朝門趕來。

等到天黑的時候，朝門外匯聚了不下五萬百姓，人數遠遠超過讀書人。

出于對讀書人的敬畏，百姓們倒也沒敢手。

然而被數萬人用吃人的目盯著，眾多儒生無不心中發憷。

有些讀書人上前，試圖跟百姓講道理。

結果被罵的狗淋頭：

“草你媽蛋！”

“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

“遭瘟的書生，就不怕天打雷劈？”

……

這一幕，讓孔衍植大為挫。

百姓不是應該簞食壺漿，以迎圣人弟子的嗎？

這幫刁民，全都被云逍子收買了，著實該死！

溫仁等朝中大臣，奉命前來平息事態。

孔衍植的態度，比發公牛的兇還要。

要麼放他們進城，到皇宮外叩闕請愿。

要麼，皇帝親自來這里，給天下讀書人一個代。

過了許久，曹化淳帶來了崇禎的圣旨。

今日已晚，為防止不法之徒趁機作，眾人在城外等候。

他將于明日正午，在午門接見孔衍植和眾多讀書人。

孔衍植咬牙說道：“那咱們就在這里等！”

眾多讀書人紛紛附和。

大臣們無奈，只得調集大批差役、兵丁，將儒生和百姓隔離開來，防止發生沖突，惹出什麼禍端。

夜之后，氣溫驟降。

老百姓們漸漸散去，回去老婆孩子熱炕頭。

讀書人們想找個地方避寒，卻又抹不下面子。

并且因為各種工程建設，附近的房屋都拆了，本沒地方可躲。

上萬讀書人，一個個凍得瑟瑟發抖，如同一群寒風中的鵪鶉。

溫仁見狀，趕忙讓人調集木柴、炭火。

誰知附近的百姓，一聽說是要給那幫遭瘟的書生取暖，無不斷然拒絕，給銀子都不好使。

好不容易連夜從城商鋪中，收集了一些木炭、煤炭，卻沒人愿意運送。

不僅是老百姓，就連那些兵丁，都以各種借口推。

眾多讀書人凍得扛不住，卻只能死撐著。

這可把大臣們給急壞了，要是凍死上幾個，事態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所幸云記煤球廠的工人，送來了三十多車煤，總算是解了大臣們的燃眉之急。

大臣們趕忙指揮著兵丁、差役，開始生火引煤。

“且慢！”

一名儒生站出來大聲阻止。

正是翰林編修吳偉業。

這次從京城到通州迎接孔衍植的讀書人，正是他出面組織的。

眾人都詫異地看過來。

“云記煤球廠，是云逍子的產業。”

“他怎麼會有這等好心，送來煤炭供咱們取暖？”

“這煤，必定有毒！”

吳偉業振振有詞。

眾人以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你特麼的才有毒吧！

咱們都快凍死了，你還在這兒瞎。

哪個不知道云記煤球廠，是云逍子的產業。

為了不被凍死，都裝作不知道。

就你聰明？

一名送煤的工人一聲嗤笑。

“煤炭有毒？我看你的腦子才有毒！”

“國師仁慈，怕你們凍死了，特意吩咐咱們，給你們送煤來取暖。”

“你們卻狗咬呂賓，不要拉倒！”

吳偉業面紅耳赤，強辯道：“廉者不食嗟來之食，云逍子的煤，咱們寧可凍死，也絕不可！”

眾人面面相覷。

這狗日的，說的好有道理。

好想一掌拍死他！

孔衍植咳嗽幾聲，開口道：“煤，非食也，但用無妨。”

眾多讀書人生怕吳偉業又說出什麼屁話來，吩咐兵丁趕生火。

送煤的工人一陣哄笑。

眾多差役和兵丁，也都跟著一陣笑。

大臣們強忍著笑，走到無人，放聲大笑起來。

一夜忍凍，眾多讀書人的滿腔熱，被撲滅了大半。

孔衍植也暗暗自責，這次實在是太失策了。

早知如此，何必裝這麼大的杯？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孔衍植強打起神，揮揮手，帶領眾多讀書人浩浩地進城中。

與此同時。

云逍也從清華園出發，前往午門。

一場看不到硝煙的廝殺，就此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