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細心 隔紗觀人。

被駁回的王文張了張，不知道事為什麽不按自己的想法發展，這不符合常理。

他看向祝從唯的目多了一分探究。

王文不敢再提出質疑，溫呈禮看著溫潤雅致，做出的決定卻很有人能改變。

除非是作為逝者兒的程蓉親口提出，否則，現在的況是板上釘釘了。

王文立刻故作大方地改口：“溫先生這麽說，相信你們應該能做到。”

“……”

徐行心無語。

溫呈禮和書在他們的注目中擡腳下樓，大約是為了將進三樓的通道留出。

與祝從唯肩而過時，除去周若有若無的沉香與檀香混在一起，還有自頭頂落下的嗓音：“上去吧。”

對說的？

祝從唯怔了一下，沒有擡頭，拎著化妝箱上樓，深的木質樓梯被踩踏時發出沉悶的聲音。

從轉角上三樓時，纖白的手搭在紅木扶手上，沒忍住視線往二樓瞄了下。

男人的背影頎長，拔如松，溫雅清貴。

程蓉正在打發丟臉的王文，低聲音把他支走：“你去樓下吧，正好盯著那邊布置靈堂，有問題當場解決。”

王文不太願地下了樓，才和溫呈禮說：“呈禮是知道他們？”

父親患病已久，雖然早有預料去世的一天，但家裏人都不願意去面對，更別提提前布置葬禮相關。

今天況惡化，家裏人悲傷過度，主心骨已失，還是溫呈禮提醒殮。

說起來程蓉只覺愧，年紀可要大溫呈禮快一，行事方面遠不如。

這會兒緒好了許多，也多思考了一些，心覺得他這樣的份會認識殯儀館的普通工作人員。

“年初陳家老爺子過世，”溫呈禮言簡意賅，“有參與。”

陳家近些年在寧城位置不上不下，但老爺子當年也是有名氣的，更是慈善家，所以去參加追悼會的賓客衆多。

程蓉記得沒傳出過殮有任何問題。

放下心，他口中的“ta”在徐行和祝從唯兩者之間猶疑了幾秒，最終對應到祝從唯上。

“看樣子年紀輕輕，厲害的，我就說你怎麽會有不謹慎的時候。”

那般大的時候，還很天真，不然也不會叛逆到被王文哄得暈頭轉向，非他不嫁。

溫呈禮只輕一聲嗯。

程蓉隨口說：“你果然細心，連那樣的小事也能關注到。”

-

洋房三樓寂靜無聲，角落香爐飄著裊裊輕煙，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道。

“婿比人家兒吵得還像主人。”徐行嗤了聲，“那位溫先生一開口，他就閉了。”

“師兄，議論別人家事。”

祝從唯換上防護服，提醒了一句。

徐行點點頭，他只是腦子裏一直回著剛才一句話改變局勢的畫面，從來沒有這麽清晰過。

準備好後，兩個人才推開門。

房間燈明亮，與窗外暗下來的天形對比。

祝從唯從前聽過程教授的講座，知識面富，趣味很強，還不像現在這樣瘦骨嶙峋。

也是癌癥……

想起醫院的，祝從唯心中酸，鞠躬致哀後，和徐行一起幫往生者穿上備好的壽。

這次多了一個步驟，因為往生者臉頰凹陷，為了看上去更安詳自然，需要用棉球填充。

房間裏只聽聞窸窣的化妝音。

許久過後，工作結束，祝從唯直起，最終再度鞠躬，才和徐行一起離開房間。

在外面下一次防護服後，祝從唯用自帶的酒噴霧消毒，而後才騰出手來後腰。

在三樓待了這麽久，他們上都沁著檀香味，倒是讓消毒味下去不。

程蓉正在二樓，聽到他們下樓的靜後立刻站起來，“是好了？”

祝從唯頷首：“您和家裏人去看看吧。”

“好。”程蓉當即擡就走，又道：“樓下準備了茶，你們去休息休息吧。”

一樓靈堂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人也比來時多了不，基本都是報喪後來的親屬。

徐行想嘗嘗有錢人的茶，祝從唯沒多大興趣，徑直提著化妝箱回了庭院的車裏。

哭聲很快從三樓的臺裏傳出來。

忽然，車窗被叩響。

祝從唯扭過頭。

“祝小姐。”

溫呈禮的書站在車外，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程家這邊，不會投訴。”

大好人。

祝從唯給溫呈禮上一個“標簽”。

“麻煩替我向溫先生謝謝。”發自心地表示謝。

庭院裏燈明亮，餘落在微垂的臉側，眼睫長翹，耳邊發被風吹開，添了幾分清婉。

書回神：“老板說了不用謝。”

-

沒讓祝從唯他們等多久，程蓉很快下樓付款，又確定三天後的告別儀式會在市殯儀館舉行。

一直到從程家離開，祝從唯也沒再見到溫呈禮。

回殯儀館的路上，同事開車，祝從唯一打開手機，範竹的消息好幾條，最後一條語音長達46秒。

果斷選擇語音轉文字。

“嘿嘿，我把兩個稱呼放在一起搜，果然發現蛛馬跡，這個溫先生居然是溫呈禮哎！我後悔今天沒跟著去了，就算是打雜也好啊……”

範竹還發了張照片，下面帶著某件的水印。

背景是金碧輝煌的會議廳，賓客端坐，氣氛莊嚴肅穆，領導們多是中年，唯獨溫呈禮年輕出，正與旁的領導談，從容不迫。

足夠好看，連鏡頭都偏。

範竹發了個懊悔表包。

祝從唯：【三天後在我們館舉辦告別儀式。】

範竹：【了解.ipg】

電話突然打來，屏幕上跳出“珺姨”二字。

“從唯，你下班了嗎？”

“珺姨，我在回來路上。”祝從唯溫聲回答，掛了電話後拜托徐行他們把自己的東西帶回去。

“我就在這裏下車好了。”

“這麽晚了，直接送到你住的地方。”

祝從唯想也不想，找了個借口拒絕：“不用，那邊車不好過去。”

本來今天就遇上溫呈禮了，要是再讓他們知道自己住在溫家，有的八卦。

-

溫家老宅掛著一塊牌匾，題字溫園。

這座園林占地極廣，標準的中式園林，亭臺廊榭，假山池沼，不乏奇花珍木，皆為底蘊。

溫家在寧城屬名門族，真真正正的百年世家，傳家多代，累世經營，資産涉及多個行業，國際上也頗盛名。

而溫呈禮，是這顯赫財勢權力的擁有者。

祝從唯步行回去，白牆黛瓦的圍牆仿佛看不到盡頭，往上能看到裏面比圍牆高的樹木，探著枝頭。

大門掛著一塊牌子，以前在景區門口見過這種樣式的。

穿過鐫刻石匾的月門，竹影斑駁印在白牆上。

夏珺正在院子裏，看到忙招手，“累壞了吧，我讓人去準備點宵夜。”

祝從唯彎：“現在才十點多呢。”

夏珺搭著的肩，“也不早了，老太太一個小時前就休息了，我本來今天還想著你最近過來住幾天，還例外住在主園，總得和主人家吃個飯，沒想到今天有了程家的意外。”

溫園分主園與幾個次園，每個園子裏又分大小院落。

傳承至今，主園只有頤養天年老太太與掌權人溫呈禮居住，其餘子、孫輩，偶有客人也都住在數個次園裏。

只不過現在人都想要自己的生活，幾個直系親屬都有自己的資産，隔一段時間才回溫園。

夏珺與和溫家老大結婚後，其實住在次園，最近溫家老大要出差一個月，老太太讓搬來主園，也好作伴。

“在程家見到呈禮了嗎？”

“見到了。”

“怎麽樣？”

“和新聞上差不多。”

夏珺樂了，“我懂了，你說他表裏如一。”

祝從唯眨眼，“我沒這麽說。”

將程家的事隨口一提。

夏珺對王文有印象，銳評：“他一心想攀上溫家，慣會裝腔做調，小醜而已。”

話鋒一轉，“呈禮倒是幫了你忙，該謝謝他。”

正好廚房送上來了一份蝦魚籽小餛飩，鮮香撲鼻，祝從唯嚼著魚籽咯吱響。

“我有和他的書說謝謝。”

“怎麽不和本人？”

祝從唯眼前被餛飩湯的熱氣籠著，致五染上幾分姝，“我也想，但出來的時候沒見到。”

正說著，一只黃白相間的短柯基聞到味兒，不知從哪兒跑出來，在祝從唯腳邊打轉，尾搖晃。

聽說小狗是溫呈禮從朋友家抱回來的，Loki，十分自來。

祝從唯心想，和他的主人一點也不一樣。

一向不了黏人的東西，將剩下幾顆小餛飩都分給小狗。

夏珺嘆了口氣：“從唯，今天還有件事要跟你說，你媽媽今天打電話給我，陳靜依下個月訂婚宴，說會去許多青年才俊，邀請你去。”

祝從唯邊浮起諷笑：“不嫌我工作晦氣了？”

母對來說，只是小時候想要的東西。

年時期，父親剛去世，母親向南就決絕改嫁他人，一心對新丈夫、陳靜依這個繼關懷備至。

祝從唯對改嫁的事沒多大意見，但改嫁後仿佛沒生過自己，照顧自己的是珺姨。

生病以後，向南過面，彼時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兒子，一派貴婦生活。

後來知道祝從唯從事殮師職業，也打電話質疑過，讓換個面的工作，陳家可以安排，被祝從唯拒絕了。

“別聽的。”夏珺蹙眉，心疼不已：“就是想起來親媽的份，想借著陳家的場子給你安排婚事而已，如果敢選個比陳靜依未婚夫優秀的人，我還高看幾分。”

“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們從唯這麽優秀，等我給你更好的，陳家算什麽。”

夏珺笑道：“別害，要是有可能，我這兩個繼子看著就很不錯。”

“……”

夏珺的無法生育，沒有自己的孩子，上一段婚姻也是因此而結束。

祝從唯知道和溫家那位叔叔都是二婚，溫家叔叔有一對雙胞胎兒子，比小一歲，今年剛大學畢業。

據說容貌出衆，但還沒見過。

溫家人長得好像都很好看，雖然到現在只見到過珺姨的老公和溫呈禮兩個。

祝從唯：“別，您也不怕溫家介意。”

夏珺：“窈窕淑，君子好逑，我又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如果互相不對眼，說什麽都沒用。再說，溫家比你想得開明。”

祝從唯的脖頸往後仰了仰，難得嗔：“饒了我吧。”

被一撒，夏珺心，只好結束這個話題，最後因為祝從唯明天要早起結束閑聊。

早起是事實，前天就有家屬約了明天。

出殯和火化通常在早上和上午，作為殮師，就需要更早點去館裏工作。

睡前，祝從唯將角落裏三足雕花香爐裏的沉香點上。

正所謂日檀夜沉，沉香可以鎮靜安神，今晚應該可以安然眠。

-

父親去世第一晚，程蓉決定在家裏守靈。

溫呈禮沒有走。

兩個孩子還小，剛才就去睡了。

看了眼沉默斂的男人，只覺得父親能有這樣的學生，也是一種幸運。

王文盯著棺材。

岳父現在去世了，以後溫家和程家的關系還會這麽嗎，他還有機會更進一步嗎？

他忍不住開口：“程蓉，你要不要休息休息？”

程蓉搖頭，“這才幾點。”

“四點多了。”

王文本來困得不行，但顧及溫呈禮還在，所以不敢當面出痕跡。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溫呈禮肅然起。

程蓉連忙道：“辛苦你了，還在這守一晚。”

溫呈禮理了理服，嗓音和煦：“我與老師認識這麽久，這是應該的。”

見他離開，王文立刻清醒，按住要去送人的程蓉，“你歇著，我去送。”

庭院裏亮著燈，外面夜深沉。

王文追上去，“溫先生。”

“溫先生，今天傍晚那會兒我也是著急，怕爸的後事出問題，主要是誰能想到這麽年輕的人有真本事，我不該以貌取人，以後一定……”

他當然不是和祝從唯道歉，而是為了自己在溫呈禮心中本就不堪的形象。

溫呈禮眸沉靜，聲音極淡。

“你有現在廢話的功夫，不如多給老師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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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點，一輛車緩緩駛近溫園。

溫呈禮邁步走進主園的庭院裏，行走時帶起的微風令一旁芭蕉葉悠悠晃起，水滴落在地。

同時，祝從唯昨晚定的鬧鐘響了。

過了幾秒，床上才探出細白的胳膊關掉鬧鐘。

祝從唯起床開燈，發淩，漂亮的眼睛裏還氤氳著初醒的迷蒙。

住的這地方是二樓，平時開窗可以看見遠的荷塘，不過怕蚊蟲，通常關著，反正有薄薄的窗紗氣。

天剛蒙亮，燈顯眼。

庭院裏的男人腳步一頓，朝亮來源遙遙去。

遠小樓上煙羅的窗紗似煙霧朦朧，映出窗格後一道纖薄的影，正側著垂首綰發，玲瓏雅致，約約。

隔紗觀人，如花在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