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蘇綰默了默，改口道：“沒什麽，算了。”

“什麽算了？”

也不知出于何種心理，蘇綰這會兒瞧陸安荀不大順眼。

沒好氣道：“我今早見富貴趴在牆頭，肚子咕嚕嚕。你幾日不歸家，兒子不管了？”

陸安荀的兒子是一只貓，瘸了只。他小時候行俠仗義，從幾個混混手中救下的，之後便順手養起來，一直養了這麽些年。

陸安荀這人桀驁不馴，但私下裏有個不為人知的小好，那就是擼貓。殘貓兒被他擼得皮油亮，蘇綰笑稱那是他親兒子，取了個名字富貴。

彼時陸安荀嫌棄這名字太土，但蘇綰說這名字喜慶好聽，富貴富貴喚了這麽些年，陸安荀也認了。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陸安荀酒氣微醺，說話時一陣陣灑在蘇綰臉上。

“難道不重要？”蘇綰氣勢洶洶懟過去：“你天天在外頭鬼混不歸家，兒子死活也不管，渣不渣啊？”

路過的人聞言，對陸安荀投去幾分鄙夷的目。

陸安荀瞪回去，轉頭對蘇綰道：“你先幫我喂著，我這幾日忙確實不得閑。”

“又不是我兒子。”

“你沒擼？”

“我沒養？”

“行行好。”陸安荀湊近，討好地商量：“回頭我告訴你個。”

“什麽？”

“就上次你到的，這幾天我托人查，如今查到了點眉目。”

“你快說。”

“這裏不方便說，你先回去照顧好我兒子。”陸安荀推，還沒臉沒皮地笑。

陸安荀長得好看，這一笑帶著幾分春風化雨明的意思。但此刻蘇綰不待見他，越發覺得這笑討嫌得很。

當即嗤了聲，懶得再多說，轉出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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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荀有心上人了，還是京城第一人。

那第一人蘇綰也見過，往回隨柴氏出門做客時，總能在宴會上瞧見，正是安伯府的嫡宋詩音。看著是個溫婉端莊的子，有才氣，長得也漂亮。不過蘇綰總覺得在學一個人，那便是大姐蘇嫻。

蘇家嫡長蘇嫻，可是京城貴中的模範，滿腹經綸氣度芳華，而且端莊大方、秀外慧中。琴棋書畫樣樣通，憑借一才華嫁豪門忠勇侯府。盡管已經為人婦鮮出來際，但京城貴圈中還流傳著蘇嫻的神話。

蘇綰覺得這個宋詩音就是在學大姐，但空有表象卻沒有蘇嫻的氣韻。大姐蘇嫻端莊善良真實不僞，可這個宋詩音私下會嫉妒、會刻意排比優秀之人，宛若東施效顰，空有形而無神。

沒想到陸安荀喜歡這種假模假樣的人。

蘇綰嘖嘖兩聲，散漫地喂貓。

富貴就躺在膝上，此時裏啃著蘇綰特制的魚幹。魚去頭、鱗、髒和骨刺，火烤兩刻鐘後曬幹，原原味，富貴吃得很。

須臾，抱起富貴，一人一貓對視。

“你爹想給你找個人娘親，你要不要？”

“喵嗚-”富貴心愉悅地甩尾。

“你剛吃了我的小魚幹，這麽表態不合適吧？”

“喵嗚-”繼續甩尾。

“......”

算了，這父子倆都是只看臉的淺之人。此路不通，另想法子。

沒多久，張媽媽又來了。

“四姑娘，夫人打發我來問您準備好了沒。”

“哦，好了。”蘇綰放下富貴，起接過雲苓的籃子：“我這就去。”

二月初二是挑菜節，這一天，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小老百姓都會挎著個籃子出門挖野菜。①

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沒什麽意義，就是為了好玩。

今日柴氏心好，打算帶四兒出門挖野菜。

蘇家靠近東城門，出城二裏地就有一片野菜地，往年都是蘇綰和三姐蘇泠陪柴氏去挖。但去年蘇泠定了人家後就鮮出門了，是以，今年只有蘇綰陪同柴氏。

蘇綰走到門口時，柴氏已經坐在馬車中等著了。待蘇綰上車後，問：“這兩日都在做什麽？”

蘇綰乖巧回應：“上回母親派人送了些賬本來，這兩日學著看賬呢。”

柴氏正在給尋親，為了讓以後嫁婆家不被嫌棄，忙裏閑教打理中饋看賬冊。前兩日著人送了兩本賬冊來給蘇綰，意在考考學得如何。

實際上看賬這種事怎麽能難倒蘇綰，兩本賬冊一個下午的工夫就搞定了。

柴氏聽如此作答，心中滿意，鼓勵道：“我知你天資聰明，若你肯下功夫，何愁比不上三個姐姐。”

蘇綰眼觀鼻鼻觀心，也順著這話點頭：“明白，兒一定多加努力。”

這是母倆數年不變的相模式，一個不厭其煩鼓勵，一個老實表態卻死活不知上進。

“過幾日王夫人設茶宴，給我下了帖子，屆時帶你一道去吃茶。”柴氏又道。

蘇綰明白，這是打算帶去給王夫人相看了。

“怎麽，不願去？”見不吭聲，柴氏問。

“沒有，母親為兒的事費心了，兒一切聽母親安排。”

上這麽說，蘇綰心裏開始盤算怎麽推掉王家這門親事。陸安荀那邊是走不通了，可換個什麽法子好呢？

思索著，突然瞧見個悉的影，立即掀簾子打量。

巷子口，一名男子扶著個人小心翼翼進了宅院，那男子轉時出側臉。

不正是大姐蘇嫻的丈夫蕭毅嗎？可邊那個子是何人？

“看見什麽了？”柴氏問。

蘇綰若有所思回神，搖頭道：“沒什麽，看錯了。”

大姐和大姐夫素來夫妻恩，每次大姐回娘家都說姐夫待很好，希真的是看錯了。

想了想，問：“母親，兒許久未見大姐姐了，你可知在忠勇侯府過得如何？”

“自然是不錯的。”柴氏說：“忠勇侯府重你大姐，中饋都由打理。你大姐夫也是個上進的，聽說過些日還能再往上升一升。”

“那......大姐和大姐夫兩人相得可好？”

柴氏奇怪：“你問這個做什麽？他們夫妻恩，哪有不好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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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春闈開始。

天還蒙蒙亮時，貢院門口就排起了長隊，有人互相談，有人凝神屏氣，也有人忍不住抖，不知是張的還是凍的。

衆人肩上、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眼去，跟早上開市的菜市場般熱鬧。

這其中，最為顯眼的要數一人。

他站得懶散，像是才從床上起來般，連上的包袱也輕減得很。旁人扛著大包小包，而他只挎著個小行囊，不像來考試，到像出來溜圈。

這人正是陸安荀。

他天不亮被小廝喊醒，出門時還聽了他母親夏氏一陣叮囑，讓安心考試不必張不必擔憂雲雲，他聽得頭疼，一句“娘放心吧，我定會高中回來”將夏氏的堵住了。

這會兒，貢院門口守著兵正在檢查院的考生。有的當場查出夾帶，被押走，那考生痛哭流涕死活哀求，旁人哄笑看熱鬧不嫌事大，吵吵嚷嚷。

陸安荀等了約莫一炷香才到他。

跟旁人不一樣，旁人都是攜帶鍋碗瓢盆，兵檢查時，瓢盆落地哐哐當當地響。等到了陸安荀這，他將包袱往桌上一丟，打開一看，好嘛，一摞噴香的薄餅還冒著熱氣，外加腌制好的配料放在瓶瓶罐罐中。

門口圍觀的人聞著味兒，饞得直流口水。

杜文卿他胳膊：“你還有這手藝？”

“不是我做的。”

“你娘給你弄的？”

“蘇綰。”

“蘇四姑娘？”杜文卿詫異：“沒想到蘇四姑娘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果然傳言害人，依我看蘇四姑娘這樣的子娶回家著實好多多......哎，你怎麽了？你等等我啊......”

見陸安荀扭頭就走，杜文卿三兩步追上去：“陸兄，如此可方便太多啦，不用辛苦伺食，剩餘工夫還能閉目養神，何愁不高中？”

陸安荀冷笑兩聲，攥著號牌踏進貢院。

杜文卿納悶，他說錯什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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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春闈據說上萬舉子京趕考，只為爭取為數不多的三百個進士名額。

蘇綰聽到這個數據，嘆為觀止，這不跟當初考公一樣激烈嗎？

而且古代這些舉子慘得很，考公不僅心折磨，也折磨。初春寒冷，春闈三天一場，為期半月，吃住都在考場中。因此，科舉考試不僅考學識，還得考做飯的手藝。要不然大家一起排排架鍋子做飯，旁人的飯菜香噴噴引來無數學子攀談，而自己門可羅雀無人問津顯得很沒面子嘛。

蘇綰雖不待見陸安荀，但畢竟多年的革命友，希他高中。以後有個當大的竹馬，說出去也威風啊。

是以，連夜忙活了一晚上，又是烙餅，又是做蘸醬。芝麻醬、蒜香醬、香菇火醬等等......只需蘸一些在薄餅上，滋味好到手指。而且初春天氣保存不會壞，也不會冷。

陸安荀科考的時候，也沒閑著，過了兩日，柴氏帶去王家赴宴。

王夫人的茶宴辦得熱鬧，幾乎半個京城的貴夫人和小姐都被請來了。蘇綰的父親蒙蔭當了個四品的開國伯，在禮部領閑職。王家雖沒有爵位，但王大人爭氣，在戶部當侍郎，實打實的實權職，平日結的人很多。

是以，在宴會上，蘇綰時常能聽見誇王夫人和王家小姐的。還有人明裏暗裏地把目投向，興許是得知王夫人看中當媳婦，眼神裏充滿好奇和不解。

好奇蘇綰到底是否如傳言中那樣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草包，也不解王夫人為何選當兒媳。

私下傳言如何且不說，但蘇綰在長輩面前慣來會做樣子。長得好看，也甜，見了王家長輩不怯場一個個行禮問安，令王夫人滿意。旁的夫人瞧見落落大方，氣質不輸其他貴，暗想，興許傳言有誤也說不定，便熱衷跟柴氏攀談起來。

但那些貴看蘇綰就不大順眼了。

“庶就是庶，臉皮真厚。若是我上頭有這麽厲害的三個姐姐，鐵定無地自容了，哪裏還敢出來見人？”

蘇綰走到假山，就聽見這麽句話。

轉頭問領路的王家婢：“不會是說我吧？”

婢尷尬，忙熱道：“蘇四姑娘，拐過去就是花園，奴婢這就帶您過去賞花。”

走出假山小徑，不遠涼亭裏坐著四五個貴，們見蘇綰出現，皆默契地噤聲。

蘇綰假裝們說的不是自己，繼續悠閑地“路過”。

突然，有人低嗤了聲：“這麽個草包，居然還妄想嫁給王公子。”

蘇綰停下來，轉看向涼亭：“這話是何人說的？”

子看著溫和，可一旦沉臉自有一氣勢。此話問出，貴們面白了白。

但很快，那姑娘許是覺得自己被唬住面子過不去，于是昂著下上前一步：“是我說的，你當如何？”

這姑娘約莫十六七歲，蘇綰曾見過幾次但記不得名字，約想起好像姓柳。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擡腳一步一步走上涼亭。

隨著近，柳姑娘緩慢後退，張地問：“你、你想做什麽？”

蘇綰微微一笑：“你喜歡王公子？既如此，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柳姑娘：？？？

漲紅著臉辯解：“你可莫胡說，我哪有說喜歡王公子。”

“那你不服氣什麽？”

“我何曾不服氣？”

“哦，你是嫉妒，我看出來啦。”

“我......你......”

柳姑娘臉紅眼眶也紅，一跺腳，捂臉跑了。

又功氣哭一個。

蘇綰心好，對婢道：“走，賞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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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柴氏無奈訓斥：“你如此促狹作甚？那柳家小姐哭得妝都花了。”

語重心長：“王公子這般優秀招人嫉妒也是應當，你忍忍就是。待這門親事定下來，回頭只怕們羨慕都羨慕不來。”

蘇綰想說這門親事也不一定能，王公子是個斷袖啊。

但想了想，還是將話咽下，說出來估計柴氏要刨問底從何得知如何斷定，不僅不信還惹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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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想到的是，王家作這般快。次日王夫人派人送了禮過來，還特地說是給的。

蘇綰張。

婢們倒是很高興。

雲苓說：“姑娘昨日才去赴宴，今日王家就來送禮，想來王夫人是極其滿意姑娘的。”

“那可不？”桑葚驕傲：“我們姑娘跟那些矯造作的貴可不同，王夫人果然慧眼識珠，一下就看中了。”

“.......”

雲苓忖了忖，道：“眼下開春，正是衫薄時，奴婢回頭挑些布料來，給姑娘裁新穿如何？”

蘇綰坐在搖椅上擼貓，頭大得很：“隨你。”

雲苓歡喜地去了。

桑葚想到什麽，在一旁問：“姑娘，那豬再不烤著吃，就要養啦。”

“了烤著香。”蘇綰心不在焉回道。

王家肯定不能嫁。

左思右想，決定再仔細問問陸安荀，說不定那天他只是酒後醉言，不見得就真喜歡宋詩音。

畢竟，眼下沒有比陸安荀更好的人選了，還是爭取爭取吧。

轉頭看向院牆，問：“聽說昨天春闈就考完了，隔壁怎麽沒靜？”

桑葚說：“怎麽沒靜？陸公子是最先出考場的，回到家時林夫人高興地放了串炮仗。”

“那陸安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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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荀是晚上大半夜出現的，春闈考試太費心神，哪怕是陸安荀這樣力旺盛的人也要了半條命，是以回家後連著睡了一天一夜。

“你找我有什麽事？”

陸安荀坐在牆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