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恨意滔天

電腦屏幕上的企鵝圖標閃了一上午，做完兩套試卷的季書朗放下筆，活了一下僵的脖頸順手點開。

“哥，吃飯了。”

季疏緲敲了敲門進來，卻被旋風一般出門的季書朗險些刮倒。

“我出去一下，不用等我。”

“你去哪兒啊？”

季書朗沒回答，人早已出了家門。

季疏緲站在原地一頭霧水，餘瞥見了電腦屏幕：“你沒關，我不小心看一眼，也不算侵犯你私哦。”

季疏緲小步挪過去，是季書朗的班級群裏，一個住校生在說話，說的是……高曼冬自殺？！

【周五的時候，我聽見在洗房裏和人吵架，還差點打起來。】

【因為這個就自殺啊？心裏也脆弱了吧？】

【平時看著眼開朗的，怎麽就……】

【我姑姑是心理醫生，說抑郁自殺的人，往往都是看起來的那種。】

【應該不是因為吵架吧，我聽宿管阿姨說，周五晚上離開學校回家了，走的時候好好的，周六晚上提前回來了，看著也很正常，還給了阿姨一個大的芒果，結果一回宿舍就把自己關在廁所裏割腕。】

【幸好室友因為和家裏吵架，也提前回了宿舍，才發現的。】

【阿彌陀佛，是不是也和家裏吵架了啊？】

……

這個群裏沒有老師在，應該是學生私底下建的，討論起來沒完沒了，說什麽的都有，還有提到季書朗的。

季疏緲看完，心裏五味雜陳。

季書朗的司機今天休假，他跑出小區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學校最近的三甲醫院。

病房裏，須盡歡坐在病床邊一下一下地削蘋果，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我真是要被你嚇死了，昨晚上我兩條都嚇了寬面條，我都不知道我怎麽來的醫院……”

“須教授回家給我們做飯了，媽媽也想幫忙來著，還好學校有事把回去了，不然咱們倆高低要去消化科走一遭。”

……

不是聒噪多話的人，沒話找話聊這事做起來十分不練。

想逗最好的朋友開心，可躺在病床上的人始終沒有反應，疲憊的雙眼渙散，連呼吸的靜都微不可察地怕打擾人。

須盡歡失落地把視線收回自己的手上削得坑坑窪窪地蘋果，輕聲說：“我沒讓班主任聯系……”

班主任要聯系高曼冬的母親，被須盡歡制止了，知道不能讓那個人來，怎麽也說服不了班主任的須盡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父母心疼兩個孩子，把責任都攬在自己上，好說歹說讓班主任暫時同意了。

眼淚模糊了雙眼，落在氣息香甜的蘋果上，須盡歡心一橫，右手用力削了下去。

“我削到手了，冬冬，你看都流了……”

帶著哭腔的呼喚讓高曼冬終于有了些反應，雙眼緩緩聚焦，作僵地坐起，扯過床頭的衛生紙給按止。

“對不起……我還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高曼冬開口道，聲音暗啞虛弱。

“不是的，冬冬。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說過……”

高曼冬出聲打斷：“我這麽爛的人，不該有你這麽好的朋友。”

眼淚砸在兩人握的手上，分不清是誰的。

“該不該，你都有了啊……當初是你說要做一輩子最好的朋友的……”

高曼冬笑了起來，笑得比哭還難看：“其實，當初救你是有私心的。”

學校裏最容易欺負的，是那些沉默寡言、于表達的孩子。高曼冬最初被母親帶來A市時，因為各種現實問題沒有順利學，被送進了一所不正規的私立學校。

這學校大多都是暫時上不了公立學校混日子農民工的孩子，一個班級五六十人，老師要麽頭發花白七老八十，要麽高中畢業用方言教著拼音，就這，一個班級也才兩個老師，自然是顧不過來這麽多學生。

新來的總是被欺負，新來的瘦小的生都逃不過，直到出現下一個。

“他們怎麽欺負你，不欺負別人？老娘辛辛苦苦打工，帶你從窮山裏出來，你別給我沒事找事，你是去好好學習……”

高曼冬：“我知道靠不住，就只能自己想辦法。我發現他們都怕校長的老婆，學校裏一個很兇的老師，我就故意和那位老師走得很近，趴地上給撿掉在隙裏的戒指，給端茶倒水，天天變著花樣地誇好看……”

有的事，小孩做起來總是事半功倍且讓人信服。

那位老師很快就喜歡上，把調去了自己班裏，之後的大半年，在那所學校裏沒人會再欺負。

“那位老師，很喜歡罰學生，花樣百出，大夏天關了風扇讓所有人蹲在課桌底下，或者讓同桌互相扇耳，可是每次都會提前支開我去跑，你看，討人喜歡就是可以有好。”

第二年，高曼冬去了公立學校，第一時間討得班主任的喜歡，做了班長。

那時的須盡歡，是第一次過集生活，沒有上兒園，而是由家裏長輩啓蒙，面對陌生的環境和衆多同學，膽怯而不知所措。海雲媽媽特意在書包裏裝滿了零食點心，讓分給同學們，希能到新朋友，但開學第一天，須盡歡連拿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其實，開學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很漂亮，而且……用的文也都很漂亮，同樣的校服，別人都要買的寬大些，好多穿一兩年，但你的校服是合的。”

“那些人欺負你，我本來想走開的，看到你書包裏的零食了……”高曼冬自嘲地笑了笑，“我不過是威脅了那些人幾句，你就當救命之恩了。”

七歲的須盡歡激涕零，高曼冬覺得好玩，就提了一句“拜把子”。

須盡歡就當了真了，學著紫薇與小燕子，拉著磕頭結拜。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反正電視裏是這麽說的。

那天，高曼冬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不需開口，須盡歡把所有的零食都塞給了。

高曼冬：“我當時覺得，跟你做朋友或許還不錯。你看，我就是沖著你給的好來的。我第二天，就發現好比我想象得要大得多。”

須教授和海雲媽媽聽說兒在學校差點被霸淩，第二天就去了學校料理這件事，先禮後兵，讓那些欺負須盡歡的人，一個個道歉。

高曼冬也因為幫到了表揚，得到了徐教授和海雲媽媽的激和喜歡。

學校的校長是須盡歡爺爺的學生。

因為這一層關系，因為須盡歡和高曼冬要好，兩人都了所有老師重點關注的對象，度過了愉快且順利小學六年。

“你知道我為什麽討厭季疏緲嗎？”

須盡歡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提起季疏緲，怔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高曼冬自嘲地笑了起來：“當然是嫉妒啊，我都要嫉妒瘋了，不，我已經嫉妒瘋了。”

為什麽就可以不用討好誰，為什麽就能嬉笑怒罵全憑心意？

為什麽什麽都不用做，就能被那麽多人捧在手心裏？

“周五那天，我跟人吵架了，們罵你，罵得很難聽……”高曼冬垂下眼，看著手裏被鮮染紅的紙巾，“我罵回去了，們人多，摔了盆子就要手，我……我轉走了。”

高曼冬的嗓子眼裏像是塞了整塊橡皮，艱難地開口：“我……我不是怕打架，我怕……我怕打完以後，事鬧大了以後……”

沒有一點底氣，去面對沖産生的任何後果。

“哈哈，老子袖子都挽起來了，走了。”

“哈哈哈哈，笑死。”

“居然走了……”

後是刺耳尖銳的嘲笑聲，高曼冬恨得雙眼通紅，好恨啊……

恨自己為什麽不是季疏緲，為什麽不能用手裏的東西砸平那個賤人的臉，讓閉上那張……

恨啊，恨自己為什麽活得這麽累這麽窩囊。

恨啊，恨無人我。

……

恨意滔天，卻無宣洩。

高曼冬平靜地開口：“傷口有些深，去護士站理一下吧。”

須盡歡：“我不傻，你是有私心，可你也有真心，我能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