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x1】

夏家, 豈不是衛辭母親的娘家？

宋面霎時慘白如灰，與同樣驚詫的楊勝月手握著手作一團，聲問：“蒼杏，你可見過衛夫人？是怎樣的人？”

“夫人, 很威嚴。”

蒼杏不善遣詞造句, 憋不出準描述, 直白道, “我不怕公子，但會害怕夫人。”

衛辭其人年心，雖脾氣暴躁了些, 但并非嗜殺之輩。且賞罰分明, 只要守好規矩，便是撞上他喜怒無常, 也不會丟了命。

可衛母不一樣。

夏靈犀出自名門族，原已是後宅中的勝利者, 功嫁永安府後，迅速從衛老太太手中奪取中饋之權，堪稱是雷厲風行。

值得一提的是，自打夏靈犀進門，闔府上下，姬妾群, 卻僅添了衛辭一個新生兒。

既是嫡子, 又是老幺, 衛辭可謂是集萬千寵與一。其中，母親夏靈犀藏于暗的手段, 功不可沒。

礙于楊勝月，蒼杏不便細說, 只請示道：“我即刻送信去京中，或是護送您上京？”

蒼杏極其信任自家主子，下意識覺得該向衛辭求助，可宋卻持相反意見。

衛母好端端的派出死士，總不可能是為了遠遠瞧一眼。要麽，此番過來錦州，是想清宋底細；要麽，已經調查過，這會兒是來“活捉”或者“滅口”。

一邊是聲俱厲的母親，一邊是微不足道的外室。除非宋腦子被驢踢了，才會以為在重孝重義的古代，衛辭要為了子對抗家人。

再者，他不過十七歲，于後世尚且只能稱作男孩，一個字——。

“蒼杏。”宋很快鎮靜下來，擡眸問，“你打得過他們嗎？”

“一對三，勉勉強強。”

然而蒼杏神并不輕松，宋會意，若還需保護這個手無縛之力的拖油瓶，無異于一對四，勝算大打折扣。

楊勝月怯怯出聲：“不若，找我兄長借幾個護衛？”

聞言，宋希冀地看向蒼杏。

“沒用。”蒼杏道，“尋常護衛，我閉著眼都能一挑十，對上死士就跟見了鷹。”

宋沉默幾息，做了決斷：“逃吧。”

若誤了衛辭議親，于衛母和夏家人而言，興許是罪該萬死的狐貍。可若直接離開錦州，并不與衛辭産生瓜葛，倒還有一線生機。

“楊姑娘。”宋語調輕，卻滿是堅韌，令人莫名到安心，說道，“可以煩請你幫我盡快弄到路引麽？”

楊大郎是縣衙二把手，胞妹又與知府有姻親，倒是不難。楊勝月起了，一臉認真：“我即刻去辦，你也快快回府收拾行囊。”

如此驚世駭俗的舉措，楊勝月卻全盤接收，對此，宋很難不容。

紅了眼，像是承諾一般，說道：“若我有幸險，他日定備大禮來赴你的喜宴。”

“什麽時候了還說這個。”楊勝月破涕為笑，“走吧，南下去龍雲。”

宋繪了十二金釵，原是要親自同玉蕊待，眼下只能草草寫于紙上，讓繡浮生每月推出一款，以作特供花樣。

所幸桃花面暫且用不上，離開一段時間，也不會影響鋪子運作。宋取過兩沓銀票，折回清風院拿上衛辭送的玉雕，再深深看一眼裝裱好的畫像，告知仆婦說要出趟遠門。

蒼杏換上的服，戴了水青帷帽去引開三個死士，宋順勢趕往城門口。

不知等了多久，一華貴青頂馬車急急駛來。宋認得車夫，正是楊勝月邊的人，可車大了一倍，闊氣得很，是以不敢貿然出現，只躲在樹蔭下悄然打量。

片刻後，一量高壯的男子探出頭來。他著服，不聲地掃視一圈，而後悠哉悠哉下了馬車，徑直走向兩人的樹幹。

宋無可躲，怯怯擡頭。

蒙了面，卻出一雙語還休的杏眼，前額與脖頸俱是白淨，皎潔猶如月，而薄薄輕紗約勾勒出小巧秀的骨相。

男子登時看得呆住，瞳孔微微震。

宋細細瞧了來人眉眼，與楊四姑娘有些相似，猜測道：“可是楊家大哥？”

楊明朗如夢初醒，t“轟”地往頭上湧，他尷尬垂眸，從袖口取出兩張路引：“是、是勝月托我來，給姑、姑娘。”

“多謝！”宋激地接過。

楊明朗還說些什麽，譬如他平素并無口吃，譬如可還需要幫忙。

這時，蒼杏騎馬趕來，蠻橫地停在二人中間，抱拳道：“主子，我們該走了。”

“好。”宋福一揖，“多謝楊大哥相助，後會有期。”

說罷瀟灑離去。

出了城門，二人共乘一騎，很快遠離人聲鼎沸的小鎮，進樹木蒼翠的林間。

宋揪著蒼杏擺，附過去問：“我們南下去龍雲如何？一直往東，約莫兩個時辰能到碼頭，再換行水路。”

“聽主子的。”蒼杏笑道，“瞧不出來，您生得，做起決斷來可真有氣勢。怎麽說來著，臨危不，這麽一小會兒時間就都安排妥當了。”

駿馬疾馳，劈開微涼春風，鼻間滿是芳草香氣。聞著自由味道，宋地閉了閉眼，一邊答：“我閑來無事，看了幾本游志。”

是衛辭看的書，他甚至用紅墨做了許多標注。偶爾夜裏兩人不做那檔子事，便依偎在一，他略帶懶散地講與宋聽。

歪打正著，如今倒了活地圖。

蒼杏乃習武之人，騎馬趕路是常有的事。可宋子骨弱，這般顛了許久，小臉蒼白一片，連都幾乎看不見。

“主子，不然我們先去客棧歇歇腳？”

察覺到宋的不適，蒼杏心裏頭七上八下，好似握著奄奄一息的貓崽兒，生怕輕易就將人折騰死。

“我沒事。”宋咬牙關。

眼下離開算是出其不意，可若路上耽擱，等夏家人察覺到，豈非功虧一簣。

興許是強大的意志勝過了虛弱子，天黑之前，順利趕到碼頭，宋也只了一陣，并無大礙。

蒼杏佩長劍，雖是子，可周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打手氣質，縱兩道不時有男子投來打量目，無一膽敢駐足細看。

宋放下心，彎同船夫商談價錢。

碼頭地屬錦州鄰城，多為貨船、漁船，夜幕漸漸拉開，船只如歸巢之雁，順著燈火往回行來。

可二人急著去湘府，路途遙遠不說，還是夜裏出。好說歹說，另贈一匹高馬，黢黑的白胡子大爺方松口接下這活計。

宋牽著蒼杏坐于船尾，江風拂面，吹散無不在的魚腥味。著實有些疲憊，尋了個舒適姿勢一團，隨口問船夫：“幾時能到湘府？”

“姑娘是趕著去坐樓船罷。”船夫對水路況了如指掌，猜測道，“若你是問湘府的碼頭，不得要三個時辰，若你是想坐船南下北上，倒不必這般麻煩。”

“此話怎講？”宋支起，側耳傾聽。

船夫被捧場的態度取悅，滔滔不絕地說：“湘府的船只俱要途徑金門石塔，拜一拜，而後分流。傳聞道，裏頭供著海神，可佑一路順風。所以啊，你們不必專程去碼頭，半途候著再上船補票，能省不力。”

宋眼睛亮了亮。

這子臨近極限，再累下去怕是要病得昏倒，平白拖累了蒼杏，倒不如就在石塔候著，順道養蓄銳。

船夫比更開懷，笑得見牙不見，大嘆今日運氣好，拿遠途錢走近途路。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茫茫江面出現一座巍峨石塔，燈火通明。其下有面積不大的落腳點，停靠了六艘大船，夜巡兵正在盤查。

將人送至，船夫揖了揖，影化為墨點消失在濃稠夜霧之中。

蒼杏早年間隨兄長北上赴京，曾坐過兩次樓船，護著宋到了去往龍雲的那艘，同把守在木梯的船員詢問：“兄臺，船上可還有客艙。”

“有是有，剩下一間甲字房。”

甲字房乃是樓船上價格最高昂的客艙，去往龍雲尚需三五日，尋常人家負擔不起。偏巧宋不缺錢，了蒼杏手心，應下來。

因是夜間停靠，甲板上烏泱泱立滿了人，吹風飲酒，或是欣賞江河海的壯觀景象。

甲字房在第三層，愈往上行愈加僻靜，還有專人再驗一回船票，只是著料子極好，與一路走來見過的船員有些出。

宋不多管閑事，此刻心俱疲，攏了外袍，左右探看，尋找自己那間。

“吱呀——”

對面“仙芽間”的大門忽而從打開，形魁梧的俊朗男子被擁簇著走了出來。

霎時，小小過道變得擁。

子量小，此刻為了避讓在角落，活似了狼窩的白兔，亮盈盈的眸中滿是警惕。

“……”

祁淵擡手，示意衆人退回去，友善欠，朝宋道，“姑娘先請。”

房門再度闔上，宋與蒼杏相視一笑，在昏暗燭火中找準“雲華間”的鎖孔。

條件有限，強撐著神換了一幹淨裏，用涼水洗過臉，躺至最裏側，拍拍床鋪：“蒼杏，我怕黑，你陪我一起睡吧。”

正打地鋪的蒼杏一愣，耿直道：“公子回京後，您不都是獨自睡的麽？”

宋哭笑不得，如實說：“地上容易，你就別管什麽公子小姐，反正咱們兩個都是子，一塊睡床。”

“不合規矩。”

“快點。”宋板起致的臉。

蒼杏寵若驚地挨過來：“是……”

宋幾乎是倒頭便睡，蒼杏探過的鼻息，起去了甲板。方才在碼頭買了只信鴿，蒼杏將寫有特殊文字的紙條綁好，喂幾口糧食，待它騰空飛遠，這才回去客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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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乘船南下之際，留守在錦州的暗衛八百裏加急，將消息遞京中。

衛辭正與太子幾人在獵場比試，蒼得了信，一臉焦急地立在圍欄旁，不敢貿然打擾，又生怕耽擱時機。

幸而七皇子趙楨儀占了下風，惱火地將長弓甩出去，“咔嚓”斷為兩截，比試中止。

太子不贊同地微擰起眉頭，提點兩句，耳畔卻響起一道更清脆的“嘎碴”聲。

“……”

衆人循聲去，見衛辭滿臉怒容地踢上圍欄，生生踹出個大，長一邁了出去：“你說什麽？”

蒼呈上信：“您母親調用了夏家死士，共有三人，杏兒發現後與主子連夜離開錦州，暫且不知去往了何。”

“怎麽回事。”趙楨儀眼地湊過來，“還是第一次見讓塵發這般大的脾氣。”

太子忍無可忍，過自家毫無眼力見的胞弟，同衛辭說：“既有要事，你先回吧。”

衛辭眼尾已然發紅，周戾氣幾乎要化為實，他朝太子一揖，不再多言，翻上馬趕往永安府。

衛母所居的春蘿院占據了永安府中風景最佳的位置，除去晨起問安，一衆妾室與庶出子皆不得，是以衛辭暢通無阻。

知子莫若母，見他怒發沖冠的模樣，衛母猜出個大概，溫聲解釋：“為娘不過是見你留了好些個丫鬟和仆婦在錦州，差人去瞧上一瞧，值得生這麽大的氣？”

“連死士都用，卻只是瞧一瞧。”

衛辭冷笑，“不過要讓您失了，我已下了死令，將他們攔截在途，不留活口。”

衛母淡然地抿一口茶，秀眉不曾蹙半分，語調輕：“怎麽，我家辭兒還真在錦州藏著什麽不。”

他置若罔聞，仰起頭，粲然眸子中有怒火蔓延：“我會即刻出京，若再有夏家人出現，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

“孽障！”

衛母然大怒，苦心維持的溫和面出現一裂痕，聲道，“那是為娘的本家，也是你舅公家，你，你真是……”

“若還想兒子認這門親戚，趁早收手。”

說罷，衛辭頭也不回，離開永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