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懷孕

白駒過隙又一年, 春盡迎夏，蟬聲漸噪。

夜深的扶桑城比建康寂靜，不聞人聲喧嘩，只有鳥語蟲。

在謝昀邊的羅紈之已經閉目睡, 呼吸清淺, 角微彎。

這是一個難得他們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夜晚, 謝昀毫沒有睡意。

一個時辰前，老夫人派來邊的醫為羅紈之照常請平安脈。

不想, 卻診出脈, 因月份淺不明顯, 醫又請來師父重診了一次, 得出確切的答案。

羅紈之確實已懷有孕。

這個意料之外的喜事讓在場的人無不欣喜萬分, 還在自己屋裏養病的老夫人喜形于, 病都不藥而愈, 步伐矯健地親自過來看羅紈之。

至于羅紈之和謝昀兩個當事人則完全懵住了，只能不斷答謝旁邊人的祝福，甚至都不弄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麽。

兩人婚後裏調油, 甚好，兩個月前是蕭夫人提議要謝昀斷了避子湯藥，慢慢恢複, 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恢複如此之快……

所以他們對于懷孕一事才到驚訝，好像孩子是如此迫不及待到來。

雖已夜, 但消息還是很快就在扶桑城裏流傳開了。

城的百姓紛紛往謝府送上禮品，各種瓜果野菜, 鮮魚熏, 熱滿滿，猶逢佳節, 就連去歲太子誕生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比起皇室，扶桑城裏的百姓更崇敬謝氏，而謝三郎在他們心中早已經等同謝公。

他的夫人羅紈之的出并不高貴，但事公正為人仁，很快就得到他們的尊崇與敬佩。

是以，在小夫妻婚一年後傳來好消息，怎麽不人為之高興？

因為人數衆多，謝昀不得不親自出去，客氣地婉拒父老鄉親們的好意，才制止住絡繹不絕的人攜禮登門。

王老夫人很高興，立刻張羅著明日要把他們送回建康去，提前終止了他們半個月的假期。

夏蟲鳴不止，不甘寂寞。

謝昀手裏拿著羅紈之的綢扇輕輕打著扇，微涼的風吹拂郎的發，隨著均勻的呼吸輕搖微擺。

想起幾天前，羅紈之才帶著一群孩子上樹摘果，下河撈魚，肆無忌憚，謝昀難免有些後怕。

王老夫人還不知道這件事，要不然也非得嚇昏了過去。

不過羅紈之質比尋常郎要好。

許多事也因人而異，不是非說懷孕了就要被困在床榻上不得彈。

書上也說過，保持適量的運也是好事，可以幫助婦人更順利地生産……

謝昀腦子裏一團糟，想個不停，已經開始在考慮如何照顧羅紈之平安順利地度過這一段時間。

羅紈之微屈起，兩只手疊在腹前，似乎在意識到孩子的存在後，自然而然會展現出保護。

在意這個孩子。

謝昀也在意，他只是還有些猝不及防。

這是一種未知的、全新的實，他還無法預測到它的到來會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謝昀擱下扇子，把手過去，覆在羅紈之的手背上，這麽淺的月份，的腹部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平坦，但是謝昀好像也能覺到手心之下確實有些不一樣的覺。

羅紈之下意識就拱進他懷中，謝昀順勢把摟住，兩人的心跳之中，還有另一種微弱的靜，漸漸與他們的共。

芒種時分，正是水稻播種時。

清晨，水田裏的佃農已經開始一天的勞作。

如鏡的水面泛起漣漪，像是一群白鳥飛快掠過。

羅紈之低下頭，等待水面重新平靜，看見了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紅潤皮、烏黑眼睛，也看見天邊那一淡淡的殘月。

謝昀的影出現在的側，進的畫面。

他的眉頭微蹙，難得出一抹忐忑，思忖片刻，低聲問：“還難麽？”

“沒事，興許只是一時的心裏作用。”羅紈之搖搖頭，邊忍不住泛起笑意。

“大夫不是說一般婦人一個月半就會有明顯的反應，我卻沒有，可見這孩子不折磨人……”

婚後這一年，蕭夫人都在為調養，因此的癸水并不規律，間隔時長時短。

所以沒有留意，更沒法判斷是哪一次同房過後就懷上了。

“回去讓宋大夫為你好好再診一次……”謝昀把扶起來。

“三郎的眉頭這般做什麽？”羅紈之擡手按住謝昀的眉心，迫使他松開才滿意，仰臉笑道：“放心吧，我自己能到自己很好，你不用這麽擔心。”

謝昀這才握住的手，展容微笑，“好。”

回到扶院，宋大夫過來給羅紈之重新診脈，最後笑容滿面地恭喜他們。

羅紈之的底子還可以，調養了一年後氣充足，流轉不滯，并無大礙。

健康，又正是最好的年歲，只要好好照料，定然能夠平安生産。

蕭夫人與王十六娘一左一右陪著羅紈之，兩人臉上都掩不住喜悅。蕭夫人馬上張羅著人去庫房裏挑些輕薄舒適的料子給羅紈之裁夏，王十六娘拉著，滔滔不絕地分嫂嫂們的養胎大法，保準生個健康的胖娃娃。

孫媼在旁邊認真聽著，回頭就能給羅紈之用上。

映柳和清歌兩人忙著收拾屋子，要把一些味重的不適合的東西搬出去，以免影響羅紈之。

南星天冬也沒閑著，他們得負責迎來送往，招待那些沒事就想湊上門看熱鬧的謝家族人。

如此“兵荒馬”一個月後，一切才重歸正軌。

其實若非是羅紈之，婦人懷有孕本也沒有什麽不尋常的，謝家人丁興旺，每一年都能有好幾個孩子誕生。

只是因為是羅紈之，人人都在張好奇會生下小郎君還是小郎，將來這個孩子是否會像父母一樣出，繼承謝家還有羅紈之那厚的家産。

書房裏，羅紈之穿著新做的夏，寬袖卷到了手腕，出兩截玉藕一樣的手臂，靠坐在扶手椅上，捧著一本賬簿慢慢看。

一張長案分兩半，與謝昀各占了一頭，互不影響，還能照應。

羅紈之熱了，謝昀能搖幾下扇子，羅紈之了，他能及時倒水，甚至羅紈之看上外邊樹上的一枝花，他也能擱下筆去摘了回來給把玩。

無微不至，無有不應。

齊貴妃得知羅紈之有孕後，還特意帶了小太子出宮來看。

已經一歲的皇甫乾早學會自己走路了，雖然搖搖擺擺像一只大鵝，但他很樂于自己嘗試。

齊貴妃只是遠遠人看著，即便小太子在院子裏摔跤了也不會張地奔過去，只是看著孩子自己慢慢爬起來，像個沒事人一樣又繼續東走西竄。

看他練的作，怕早就習以為常，不哭不鬧，也不向人求助。

“你也不怕太子殿下摔傷麽？”羅紈之很好奇，以為不是所有母親都像是月娘那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至會表現出護與擔憂。

齊貴妃著袖子上的繡線，緩聲道：“擔憂，但是他生在這個位置上，過度的保護不如讓他學會自己去闖、去試、去傷……沒有經歷過風雨的樹又怎敢說自己能夠鼎立天地？”

揚起的目堅定，“就好比你我，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多麽不易啊。”

羅紈之點了下頭，低頭著自己的小腹，溫道：“但我希我的孩兒永遠不要經歷這些。”

也希世間的孩子不要再經歷戰之苦，也可以不被這殘酷的世庶之別牢牢在最底層。

不需要爭得頭破流才能得到那麽一小塊安寧之所。

齊嫻看懂了臉上的憐憫，說道：“會慢慢變好的，我不敢說十年、二十年，但是終有一日會達。”

兩人相視一笑，堅定了後半生的目標。

羅紈之的孕期可以說是比較順利，腹中的孩子很乖巧，不折騰人，酸甜苦辣皆可口，吃什麽都很香，至于晚上只要挨著謝昀，聞著他上的味道，比安神香還管用，保一夜好眠。

蕭夫人嘖嘖稱奇，說到謝昀在肚子裏就像是個混世魔王，把可是折騰得不輕，吐得天昏地暗不說還時常日夜顛倒，在肚子裏大展拳腳，讓也睡不好。

羅紈之肚子裏的這孩子一看就是心疼母親的。

這話謝昀接不了口，也反駁不得，別說一兩歲了，這還是胎兒的記憶誰能有？只能老實了蕭夫人一頓數落，最後跟著誇獎自己的孩兒懂事。

蕭夫人回過味來，這小子沒有慚愧，反而還得意上了！

不過羅紈之也不是全然沒有反應的。

有一回與謝昀一同去參加宴會，席上熱好客的主人看見謝昀這般年歲居然才有第一個孩子，十分詫異，便要把府裏心培養的婢孝敬他。

這在世家當中不算什麽，送上世清白又調.教好的婢算是一件十分常見又得的禮。

可還沒等謝昀開口，羅紈之就先反了胃，吐了，且反應劇烈。

這是羅紈之有的反應。

這會謝昀哪還顧得上其他，滿眼只有自己的妻子。

旁邊的客人便趁機道：“三郎把這婦人當作眼珠子心疼，你這一番話非但沒有討到好，還惹來一腥！”

主人這才心慌，沒想到自己好心辦壞事，萬一惹惱了謝三郎，自家郎主往後的升遷豈不是要到影響。

忙不疊派人送醫送藥，至于送人的話是再不敢提。

蕭夫人得知後，忍不住又羨慕道了句：“阿紈這孩兒肯定心。”

還在肚子裏就知道為母親分憂了。

是不是巧合羅紈之也不知道，反正那以後也沒有再吐什麽，反倒是謝昀被養了一個壞病，一旦有人當他面提起要送人，他就犯惡心，好像他那乖乖的孩兒不折騰母親，就開始往他胃裏擂拳腳。

至于那些想要塞人的，還以為謝三郎是看見他們的臉覺得惡心了，也不敢再提。

漸漸衆人才徹底歇了這個心思，知道沒戲。

王老夫人聽到這些風聲，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謝家這一輩子是刮了什麽妖風，一個、兩個都這麽癡……”

謝曜的大娘子以及還在待嫁的王十六娘坐在下邊，對視一眼，抿淺笑。

王大娘子故意避開把話題往自己上帶的危險，笑道：“三郎君平日裏與羅大娘子同吃同住，聽聞屋中之事基本不假人手，確實沒有地方再給別的娘子了騰位了，更何況那些人個個都別有目的，進來還不知道要攪弄什麽風雲，屆時弄得謝家烏煙瘴氣也不好。”

王十六娘也點頭，“都說家和萬事興，三郎君樂意如此，不覺得不好，這就是家和嘛！老夫人別聽外面那些人嚼舌的，安心等著抱曾孫就是了。”

“老曾孫一堆，誰還稀罕了一樣。”王老夫人握著鳩杖，口是心非，翹起的角卻怎麽也不下來，忍不住猜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小郎君還是小郎，小郎像三郎、小郎君像羅娘子都不差……”

這時候王老夫人很難不滿意羅紈之的確長了一張好樣貌，若與謝三郎的結合一下，該生出多好看的孩子啊。

王大娘子對王十六娘耳語，“老夫人年輕時候就是因為老太公的皮囊出才一眼相中了他呢……”

聽到長輩的舊聞，王十六娘咯咯笑了起來。

王老夫人老臉也跟著一紅，忍不住辯道：“既是要過一輩子當然要找個賞心悅目的！”

酷暑過去，天氣轉涼。

月份大了起來，羅紈之的腹部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鼓一個大球，撐起可怖的弧度，孩子像是很克制地在的腹中，安靜地長。

羅紈之躺在床上，出白白的肚皮，謝昀用手化開散發著淡香的藥膏慢慢塗抹在的肚皮上，這是他們每日睡前都要進行的一步，不但可以舒緩羅紈之繃的，也有利于謝昀提前跟孩子親近。

在他肚子的時候，有時候胎兒會在裏面他，只是若他久了，孩子也不會慣著他，還會趕他。

羅紈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問：“三郎，你說孩兒會像我還是像你？”

謝昀擡起手，“模樣像誰都可，但是子還是像你好一些。”

羅紈之不由一樂，“三郎這是覺得我的子更好些麽？”

謝昀俯下，親了親的，低嗓音在耳邊悄悄道：“若是像我，未免有些難對付……”

羅紈之剛想發笑，肚皮忽然拱起一塊，像是一只小拳頭正無聲地對爹抗議。

羅紈之了那塊肚皮，小拳頭很快就收了回去。

謝昀：“……”

有一點點不好的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