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一屋頂的凌瓦片,證明這里曾有一場搏斗,且略有不堪。
立在屋脊上環視四周,只有夜霧漸深漸濃,別的是一概看不到了。
這一晚,泠瑯睡得十分之香甜,夢里都是痛打殺手的愉快場面。
乃至于第二天去見江琮時,臉上也是止不住的、發自心的和善微笑。
但對方好像心不怎麼好,他臉有點白,說話也極輕極虛弱,才呆了一會兒,就想打發走了。
泠瑯覺得疑,但沒有多問,直到轉出那間雅致茶室時,才慢慢覺得不對味。
昨夜殺手上的味道,怎麼同這可憐夫君的淡淡蘭草氣息這般相像呢?
第21章 玉蟾行
泠瑯站在人蕉旁邊思索了片刻。
昨夜和黑人在房頂上翻云覆雨……不對,是翻來覆去之時,的確聞到了那個味道,不止一次,十分真切。
試圖用頭撞他口的時候,抓握他的手臂想要制的時候,還有他反剪住雙手,僵在他肩上不了的時候。
那陣清涼淡爽的蘭香,好幾次過厚厚面巾,被拼命呼吸著的口鼻捕捉。
因為隔了一層事,又是正于驚心魄,當時無暇細想。直到剛剛在茶室里同倒霉丈夫對坐,才恍然覺察這一點。
泠瑯凝人蕉寬大油綠的葉片,陷思量之中。
他們或許用了同一種東西。
不曉得江琮那種香味從何而來,或許是屋燃的,或許是服上熏的,或許是上涂的什麼藥膏之類,總不能是什麼自帶的香。
這味道雖然特別,但不至于世上僅此一份罷?
如此,有空倒可以問問這是什麼味道,沒準兒能點關于那黑人的線索。
微風輕拂,日搖晃,泠瑯默然注視廊下跳的斑,冷不丁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他方才那般有苦在心口難開的模樣,說不定這二人其實……
這怎麼可能!
搖了搖頭,這個想法太荒謬了,江琮的虛孱弱可是實實在在,并且被親自確認過的。
那是二月里,進侯府已經數十日,也在江琮榻邊念了數十日的經。
每天眼觀鼻鼻觀心,恭敬念禱,眼只落在手邊經書,不會分給帷帳半分。
但也會好奇,因為屋實在太過安靜,沒有屬于病人的沉重呼吸,更沒有囈語痛哼。時常會懷疑,這里面真的躺了個人嗎?
隔著一層帳簾,不安分的念頭在心中滋長發芽,如一只貓兒每天都在撓,于是——
那一日,四下無人,一如既往的靜寂,風和云都很輕。終于按捺不住,抬手到的布簾,而后慢慢拉開——
看到一個人一不地躺在被褥之中,臉上蓋了一層薄絹,將面容擋了個嚴實。
說實話,這個畫面是相當滲人的,臉上蓋布不是死人的做派嗎?縱然膽大包天如,也是駭了一下,但下一瞬,便看見被子下出的一只手。
骨節致,蒼白清瘦,無力地垂著,連腕上青脈都看得一清二楚。
鬼使神差地,出兩指,輕輕按在了他脈上。
冰涼,如在冰水中浸泡過的玉石,又似沒有生命的死……一面評判,一面從指間放出一小段真氣,從他命門進,小心地探尋揣。
這一探,直咋舌。
這是什麼經脈?
可稱支離破碎,奄奄一息,不說不若常人,簡直不若活人了。
放出的那段強勁活潑的氣,很快就湮滅在他空虛沉重的脈,如泥沙如海,一點也找尋不見。
也不知這是天生的還是后天的,無論如何,世子能拖著這副軀能活到二十,已經算是老天開了眼。
泠瑯再輸送了幾進去,無一例外,它們一進他,便被虛曠干枯的經脈席卷而盡。
同生機,新鮮躍的氣不同,他的好像一干涸了數年的枯萎忘之地。
天資極其優越,又是被刀者親自培養,氣脈早已被鍛煉得強勁無比。李如海說的資質十萬人里才能出一個,經過這些年的勤勉練習,這份天資一點也沒被浪費掉。
天賦這東西,確實是沒辦法,泠瑯十一歲就學會了李如海二十九歲所創的海刀法,縱然他唉聲嘆氣后生可畏,那也沒辦法。
覺得,作為被上天眷顧之人,還是可以稍微照顧一下倒霉同類的,這幾段真氣用得十分之慷慨大方。
常年習武之人練的氣,對于常人都會有護強的作用,雖然放在世子這四面風的上可能效果不大,但還是給了。
就那麼一次,后來不敢再輕舉妄隨便世子玉手。但從那日起,便對這病榻上的倒霉人又多了幾分可憐。
如此錯脆弱的經脈,能好端端活著已是不易,更別提上房打架。
那黑人不聲不響,但出手俱是狠厲果決,經驗與劍都可稱佼佼,能同李泠瑯打得難分難舍之,在道上起碼也有兩分名號吧!
他把按在瓦上牢牢鉗住的時候,力量大得驚人,差點沒讓當場斷氣。到現在,領之下的皮還泛著青紫印痕。
這,豈是手無縛之力的江琮能做到?
泠瑯不為自己的異想天開嘆了口氣,事撲朔迷離,這段時間太過勞累心,什麼不著邊際的想法都冒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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