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頭的柴火都拿去設陷阱燒倭人了,現下要燒個熱水都不大容易,九煉傷得最輕,吊著一條胳膊去劈點柴,許碧抱著剛劈好的一捆柴正往廚房走,經過那間已經給熏黑了的住持禪房,突然間人影一閃,脖子被狠狠勒住,柴火嘩啦一聲落了滿地。
“袁勝玄!”九煉聽見靜,提著斧頭奔過來,頓時目眥裂,“把人放開!”
許碧被勒得不過氣來,一只手去扳袁勝玄的胳膊,一只手在袖子里住了那簪子。只聽背后人冷地笑了一聲,隨即臉頰一涼,便有一線熱流在知雨的驚聲中到了下。
許碧是看不見,事實上袁勝玄現在這個模樣,若不是九煉識得他上那件裳,眼睛又尖,一時還真難認得出來呢。
袁勝玄滿頭滿臉的煙灰,一張臉上只剩下兩個眼球和一口牙是白的了,在夜之中幾乎像個灰的鬼魂。他在外頭被追得無可去,索又一頭扎回了地道,從燒塌的地方爬了上來,可不就蹭了一頭一的灰麼。
他那條瘸,現在瘸得更厲害了,半邊子都倚在禪房門框上,只是手上力氣仍舊不小,勒著許碧的脖子,將手中匕首在臉上頸間晃:“都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宰了這賤婦!”
九煉雙眼通紅:“袁勝玄,你死到臨頭了,還敢傷人!”說是這麼說,卻委實不敢再往前一步。
“哈——”袁勝玄笑一聲,側過手中匕首在許碧臉上兩下,“是啊,老子是死到臨頭了,可也總得拉個墊背的呢。”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知道自己是完了。只是他委實想不通,這援兵究竟是怎麼來的!沈云殊邊凡是頂點兒用的人都一步不曾離開,又如何求援呢但若是他們不曾求援,袁勝玄真不相信那鄭百戶會來得這般湊巧——他的衛所離鹽鎮有五六十里地,平白無故的怎麼會跑到這里來
不過眼下也不是讓他多想的時候了,袁勝玄沉沉地道:“沈大郎呢把他找來。還有,若是再有別人跟著過來——來一個,我就在臉上劃一刀,倒要看看這張臉兒能讓我劃幾刀呢”
“你——”九煉死死盯著袁勝玄手中的刀,那匕首的刃鋒在火照耀下閃著森冷的白,顯然是鋒利無比。袁勝玄也是殺慣了人的,刀鋒正比在許碧頸間要,只消輕輕一抹便是管氣管管三管齊斷,九煉無論如何也不敢冒這個險的。
“我現在就人去找大爺,你不要妄!”九煉立刻就轉了口風,吩咐知雨,“快去外頭,人找大爺回來!”
知雨一步一回頭地出去,袁勝玄便笑了一聲,放肆地在許碧頭發上嗅了嗅:“沈,許久不見了。聽說你還冒充了一回晚霞,莫非沈是看上我了,想著委于我做妾呢”
九煉眼睛都快瞪出來,只是不敢。許碧默然不語,袁勝玄便有些不大滿意,將刀子往里了:“說話!”
許碧只覺得頸間一涼又一痛,知道肯定又見了,勉強道:“讓我說什麼”
一邊說,一邊忽然發現,墻頭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
這會兒外頭的火已經漸漸暗了下去,院子中央有幾剛剛點起的松明照亮兒,再往外卻就暗了些。墻頭上那人撿的又是黑暗之,正有一角屋檐投下暗影,將他籠罩其中,不仔細看是難以發現的。
許碧能發現,完全是因為被袁勝玄勒著脖子,不得不艱難地把頭往一邊偏,才正好看見。而袁勝玄背靠禪房墻壁,眼睛正盯著九煉,便不曾發現墻頭上悄沒聲地已經多了人。
雖然看不清楚,可是許碧立刻就知道,那是沈云殊!想來他是猜想到袁勝玄會殺回馬槍,只是回來得晚了一步。
不過他在那兒,許碧就覺得安心了許多,緩緩地把右手的簪子從袖里了一下,果然見沈云殊了,也緩慢地舉了舉手臂,做了個作。
“說什麼”袁勝玄笑了起來,“平日里沈不是很會說話的嗎唱念做打,千伶百俐,怎麼這會兒就不知道說什麼了呢”
他的都到許碧耳朵邊上了,噴出來的呼吸里帶著點腥氣,既且重。
許碧估著他也了傷,心里又踏實了一點兒,用垂下的右手向九煉做了個手勢,一面艱難地道:“現在我命都在你手里著,還有什麼可說的。”
袁勝玄便更哈哈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聲短促,才笑了兩聲就停了,呼吸更加重而紊。許碧心里有數,緩緩道:“你也傷得不輕吧”
“便是傷了,殺你也足夠了。”袁勝玄猛然收了笑,勒著許碧脖子的胳膊又收了一下。
許碧困難地了口氣:“你真舍得殺我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初在你們袁家,袁大人潑了我裳,就是你的授意吧你早看上我這張臉了,是不是”
“你這張臉”袁勝玄沉地笑了起來,慢慢地把匕首往上,到了許碧臉頰上,“你這張臉倒確實生得不錯。你說,要是一刀一刀把它劃花了,會是個什麼——”
許碧等的就是他把刀從自己頸脈上離開的時候,右手在下面猛地比了個手勢,九煉一聲慘,手捂口,仰天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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