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碧嘆道：“皇上也不容易。”寫這兩個字的時候，想必一邊高興， 一邊也憋屈呢。

沈云婷往外看了看，忍不住道：“袁家自己也真有臉……瞧那棺木!”

袁翦和袁勝青都有尸， 或者至有一半尸，唯袁勝玄只得用一套冠代替，但棺材卻也是一樣的講究， 皆是上好的楠木，外頭雕花金就不說，單只這些木料，三千兩銀子怕也就用得差不多了。

許碧拍了拍，笑道：“這個時候，可不是要打腫臉充胖子麼本來頂梁柱就沒了，若是再不借著皇上的恤大辦，這口氣可就泄到底了。”不過，也只是打腫臉去充罷了，到底再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了。

眼看出殯的隊伍到了眼前，當頭兩個孝子，一個有二十多歲了，一個才五六歲，還要邊人扶一把，都穿著麻，邊走邊嚎哭。

沈云婷瞄了一眼就不愿再看：“這就是袁家過繼來的兒子”

許碧嗯了一聲：“聽說大的那個是個秀才，今年還要下場考秋闈呢。”

沈云婷小聲道：“就是為了他，才鬧得袁家大小產了”

說起這事兒來，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兩個龍騎尉賞下來，袁府里來的人幾乎打破了頭。袁夫人想來想去，決定從族人里擇個有出息的過繼到袁勝玄名下。

袁勝青這一房好歹是有個希，若生出來是兒子自然就什麼都不必說了。袁勝玄卻是肯定無后的，必得過繼一個。

袁夫人開始也恨極了這些來爭競的族人，半點不想讓他們遂了心意，只是后來被族長太太勸過，方改了主意——袁家男丁俱亡，就算袁大生下個兒子，要長大到頂用也得十幾二十年，那時候袁家只怕早被皇帝忘到腦后去了，倒不如現在就擇個年的過繼了來，立時就能頂用了。

袁夫人喪夫喪子的痛苦稍稍平息些，頭腦也冷靜了下來，曉得這個法子雖然讓族人沾了去，可也對袁家自己有利。不說別的，就是如今家里沒個頂用的男人，有什麼要出頭去辦的事兒，是們眷能拋頭面，還是只讓下人去做呢

再者，若是挑個有出息的，再得了龍騎尉的爵在上，立時就可以跑的。有了，能做事了，袁家才有力量為袁翦父子報仇不是這會兒眼看著沈家已經是拿到了江浙的兵權，雖然說是暫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江浙早晚是他們父子倆的囊中之了。如此，若是袁家連個能出頭的男人都沒有，豈不就是任人宰割

只可惜，袁夫人想通了這個道理，柳太太卻是沒想通。

兩個龍騎尉，把柳太太的眼睛也燒紅了。兩個啊!這兩個將來可能都歸了的外孫子，怎麼肯讓出去須知柳家這些年來，子弟刻苦讀書，最好的也不過做到六七品小，兩個五品的銜兒，那是柳家手都夠不到的，又怎舍得讓出去

原先柳太太跟袁家族人鬧，袁夫人并不過問。只這會兒換了心思，自然就要阻止柳太太了。結果，兩個親家先就鬧了起來。袁大本在院里安胎，聽聞婆母與親娘吵了起來，只得過來勸架，誰知夜里剛下過雨，走得急，在石子路上一，跌倒在地，當場就見了紅。請來杭州城最好的婦科郎中，也沒保住這一胎。

袁夫人險些就暈了過去，柳太太也是一樣。可到了這會兒，后悔又能怎樣兩人相互指責，當時就撕破了臉皮。

故而，今日這出殯，袁大就沒面。

沈云婷小聲道：“真是活該!”

許碧贊同地點頭：“這才惡有惡報。”袁家父子干的那些事，縱然不會全盤告知眷，但許碧不相信袁夫人和袁大就半點都不知道。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別說什麼孩子是無辜的之類的話，袁家父子害得多人斷了香火，難道自家還想著子孫永祚不

出殯隊伍到了眼前，沈家人也要上前致祭，袁夫人被人扶著，看起來搖搖墜，一雙眼睛卻紅得似能滴出來，尤其看向沈云殊的時候，簡直像是恨不能上前來咬他一口。

只可惜一個半老婦人的眼神對沈云殊毫無殺傷力，沈云殊不但不懼，反而面肅穆，向袁夫人道：“夫人節哀。大將軍與兩位公子都是為國殉，陛下著意恤，哀榮如此，雖死猶生。”

袁夫人牙都要咬碎。偏偏沈云殊跟說話，還抬出皇帝來，袁夫人又不能不答，只得咬著牙道：“沈都司說得是。日后沈家若是如此，自然也是一般的。”

這話說得可真夠惡毒了，虧得是聲音小，聽見的人不多。縱是如此，也有個把離得近的員聽見，眉頭就不由得都皺了起來。

沈云殊卻是微微一笑：“為將者，此乃是本分。若我沈家如袁家一般，怕是早就要殉國以呢。”

那幾個員聽了，有人便悄悄點頭，道：“沈都司著實大度，可見忠義。”

卻有個把心思更深的，對袁家的事兒了解得也深些的，卻另有一番想法。沈云殊說的是“如袁家一般”，不經心的人聽了，或者以為他說的是如果有一日如袁家般與倭寇相遇，寧愿殉國也會力戰;可實際上，若是私下里那些袁家與海匪甚至倭人相通的事兒是真的，那這位沈都司說的話就得另解了，那分明是說：倘若沈家也跟袁家一樣，還不如早死了的好，明擺著是說袁家死得好，死得妙，死得還太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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