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像除了你就沒人了似的。”沈云殊趁機把剩下的半個酸橘子扔進茶盤，“賞你了。”也虧得這一簍橘子里許碧真能挑出這麼酸的來。

九煉嘿嘿一笑：“邊的兩位姐姐都忙著做點心呢， 要不然只好五煉沏茶了。就怕嫌棄呢。”五煉那家伙才不會沏茶呢，他泡出來的那簡直是藥湯子，真是糟塌了茶葉。似他們這些在軍中的人， 什麼茶啊水的不大講究，可讓喝那個，就實在是不像話了。

“對對對，就你像畫兒!”沈云殊沒好氣道，“回頭就把你墻上去。”

九煉嘿嘿一笑。這樣的威脅他是沒聽的，但最后嘛，他屁上既沒有挨子，人也沒被墻上去不是嗎

許碧似笑非笑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搖搖頭：“這水滾過得過了。就這樣的泡茶手藝，我看，扣一個月的月錢吧。”

“啊”九煉睜圓了眼睛，“——”小的可是在幫著您揭爺的底兒啊，您這不但不領，還扣月錢……

九煉在沈云殊的笑聲里退出房來，迎面撞上提著食盒過來的知雨，給了他兩個白眼：“你胡說八道，扣月錢了吧跟爺那是一的，哪會向著你呢，呆子!”

九煉故做愁眉苦臉：“我這不是想討好——這下可好，下個月月錢扣了，飯都沒得吃了。”

“怎麼就沒飯吃了”知雨疑，“你是有什麼急著用錢的地方我那里還有幾兩銀子，你若急用就先拿去。”飯食那都是份例之的，再怎麼扣月錢也不至于沒飯吃吧

九煉其實就是隨口一說。他跟著沈云殊才出生死地剿了匪，抄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有他一份兒，哪里就指著月錢過日子了。不過是心里高興，裝出這個樣兒來博許碧等人一笑罷了。

誰知知雨就當了真，這下倒是把他問住了，支吾半天只能說了實話：“我就是隨口一說……”

知雨頓覺一片好心都喂了狗，簡直是浪費，當下狠狠又送九煉兩個白眼，轉就走，心想剛出鍋的點心就不該給這小子留，下次絕不再這麼好心了!

九煉還沒到元宵節就接到了四個大元宵，心知這下把知雨氣著了，正琢磨著怎麼討好兒，就聽外頭有喊賣花燈的。

上元是燈節，家家戶戶早都備下花燈了，有些人家窮的，不過自己找些竹篾子和紅紙糊一盞糊弄一下小孩子，有些手頭寬裕些又沒有這門兒手藝的，外頭那賣花燈的就用得上了。

這宅子里一群行伍之人，自是沒有這細手藝，九煉一聽賣聲，立馬兒就開門出去，住了那賣燈人。

能出來賣的，那手藝都很看得過去，擔子上放了幾十盞燈，俱是給小孩兒們提著玩的，最大的也只西瓜大小，小的不過掌大，乃是各式或花果形狀，用料雖不貴重，卻是生可。

九煉看來看去，選了一盞兔子燈，又選一盞石榴燈，正要掏銅錢出來結賬，就聽旁邊有個嘶啞的聲音道：“給碗飯吃吧，這位小爺，給一碗飯吧……”卻是個乞丐，瘸著一條，不知什麼時候順著墻邊挪了過來。

九煉小時候也在街上乞討過，看見這乞丐不由得嘆了口氣，拎起兩盞花燈道：“你在這里——”他剛要說這乞丐在這里等著，他去取些飯食熱水來，就見這乞丐微微抬起臉，在零臟污的頭發中出來的臉雖然瘦得有些了形，卻還能找出悉的影子。

到了邊的話頓時就拐了彎：“罷了，這麼冷的天氣，凍死了也是造孽。你跟我進來罷，柴房里容你住幾日。你可會劈柴”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等這乞丐拖著進了院子，將大門關上，才變了臉：“司公子”

乞丐開垂下來的發，苦笑了一下：“難得小兄弟還能認得出我……”不是司敬文又是哪個

許碧和沈云殊過來的時候，司敬文已經洗了個澡，正往里塞著千層糕。即使得不行，他也還算有節制，一見沈云殊便放下手中的吃食，起要行禮。

沈云殊連忙示意九煉把人按住：“司公子的——”

司敬文出一苦笑。當時他得了機會就果斷落水，也顧不得那里水流湍急，結果命是保住了，卻被水下暗礁撞斷。那會兒袁家雇了人沿岸尋找，哪里容他去找什麼郎中，自己接了斷，往乞丐群里藏。若不是有兩個乞丐好心，將討來的飯食分他幾口，怕是早撐不到現在了。

時隔數十天，骨頭僥幸長上，卻是瘸了，臉上還落了一道疤。只不過比起命來，又算得什麼呢

“……上船沒幾日，吃了一頓魚蝦，便說我得了秋痢……”若不是當初司儼也是水土不服地腹瀉過，說不定他就被哄過去了，慢慢被磨得沒了命也未可知。只是他起了疑心之后留心，長庚又有些兒自得輕敵，才被他看出了破綻。

“那時我尚未想明白他們為何要置我于死地，后來聽說先父之死有疑，這才明白，定然是他們害死先父，唯恐我生了疑心，才要斬草除!”司敬文咬牙切齒地道。

想到了這一點，司敬文是怎麼都不肯死的。人的求生和潛力有時候真是無限的。司敬文也算是出富貴了，司儼雖然教子甚嚴，可也沒讓兒子真吃過什麼苦頭。若是換了旁的時候，司敬文大概自己都不相信他能熬得過來，可他最終還是熬過來了，還一路到了寧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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