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沒話說了。本朝律例,以妾為妻可是有罪的。若是平頭百姓或許也就民不舉不究了,可做的人卻是絕不行的。所以董知府的兩個兒子都是記在董夫人名下,他們得管董夫人母親,能在外頭以董夫人名義行走的,也只有孟氏。至于那個姨娘,能做什麼呢
兩人靜默地坐了一會兒,剪春才又低頭納鞋子,輕聲道:“去看看爺罷。這幾日爺忙著替大爺迎親,書也不曾好生讀,仔細回頭老爺問起來。”剪秋要做什麼是管不了的,但自己卻不愿意往沈云安面前湊。
剪秋有些惘然地站起來應了一聲。自打那年二爺因為夫人病重私自從軍營跑回來,沈大將軍對他讀書的事兒就格外嚴格了。便是有代兄迎親這件事兒,落下功課也是不的。
嚴父沈大將軍這會兒卻并沒打算去查次子的功課,正在前頭書房里關起門來跟人說話。
“……回來晚了,還不曾向大爺和老爺道喜……”說話的人風塵仆仆,一張臉膛曬得黧黑,乍看倒像是海邊的老漁民。不過書房這邊伺候的幾個小廝卻都知道,這位乃是沈大將軍邊跟了三十年的老仆,也隨了沈姓,名沈卓。
沈卓如今對外說是年紀太大,又在西北時過傷,所以只在角門上做個閑差,沈大將軍并不拘著他。若是什麼時候舊傷發作了,便準他回去歇著,有時一歇便是五六日,人都不見也是尋常。
這次沈云殊親,沈卓也不曾面,說是因擔憂沈云殊病倒了。府里人都知道他是看著大爺長大的,關心亦是常理。至于府外的人,一個角門上當差的老仆,誰會注意。
不過沈大將軍顯然并不把沈卓當什麼可有可無的人,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什麼喜可道的,你難道還沒有聽說從前我只當許良圃也是個義士,看著他肯與縣城百姓共存亡,才定下這門親事,想不到……竟也是個見風轉舵之人。”
他長長嘆了口氣:“其實這沖喜本來也是不妥,我原想著,若是他肯把兒嫁過來,我日后自當待如親。若是他不肯嫁,那也是理之中,此事作罷便是。可他卻是嫁了個庶過來……”
許家不把自己庶出的兒放在心上也就罷了,可沈云殊乃是嫡長子,這娶進門的媳婦將來是要掌家理事的,弄個懦弱不堪的庶來,豈不是要坑了沈家一家子
沈卓微,言又止。其實他很想說,許家這個庶能嫁進來,沈夫人王氏“功不可沒”,畢竟當初去京城之前,沈大將軍就說過,若是許家不愿嫁沖喜,那也罷了。可沈夫人派了人去,最后卻還是把人“順順當當”給娶了回來。
他陪在沈大將軍邊三十年,兩人彼此還有什麼不了解的,沈大將軍看他神態便知道他要說什麼,不由得又苦笑了一下:“我早知道不會將殊兒視如親生,只要面上過得去也就罷了,卻不想平安過了這些年,終于還是沒忍住。”
沈卓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沒說話。當初沈大將軍并沒續娶的意思,他既有兒子,邊還有侍妾,就打算這麼過也就是了,全是當時去西北建軍功的端王,為了賣好,便幕僚給他保了這個。
也就因著這樁親事,端王謀反被誅之后,便有人說他也是端王一黨,幸好當時先帝分得清楚,說王家與端王尚且沒什麼關系,更何況是娶了王家的沈文呢故而到最后也并未牽連于他。
要說王氏,本來除了端王保之外,也沒有什麼大的不好:人生得不錯,家境亦好,對沈大將軍又十分,唯獨是這一點婦人的私心難以避免。只是這些年來也并沒有什麼過分的舉,一些小節沈大將軍也就睜一眼閉一眼,誰知最后還是出了紕。
沈卓想了想,還是道:“其實人就算到了,也未必就要娶進門。”在京城沈大將軍管不了,回了杭州還有什麼不的就算沈夫人要讓沈云安代兄迎親,沈大將軍一句不妥也就罷了。將那許家姑娘擱在別院里一陣子,回頭尋個借口送回去就是了。許家做得初一,沈家自然做得十五。
沈大將軍面上表就有些復雜:“殊兒說那姑娘也是個可憐的……”
沈卓愕然:“是大爺說娶進來”這可是給他挑媳婦啊,怎麼能看著可憐就娶了呢
“說是許家夫妻不慈,若是真退回去了,大約也只有一個死……”沈大將軍說罷,忍不住干咳了一聲,下后面涌到了舌尖上的話。兒子之前在驛站先見過了人,回來就說許碧似乎不像傳言中那般,他有點懷疑,沈云殊該不會是看中小姑娘貌了吧畢竟許碧確實生得不錯,待年紀再大幾歲還會更加出。但他的兒子,應該也不會如此淺吧
沈卓不知道這些司,嘆了口氣:“大爺其實素來是個心的……罷了,還是尋個得用的人來教一教,若能教得出來,對大爺也好。若實在不行——再想別的法子。”這可是嫡長媳,馬虎不得的。
沈大將軍嘆了口氣:“此事怪我,便是做戲,也不該拿殊兒的親事來——罷了罷了,還是依你的法子。如今且說正事罷。”
沈卓便肅了臉:“是。大爺說,當日在他背后有放暗箭嫌疑的那幾個里頭,果然有一個說是老母死了,要回家奔喪。屬下跟著他出去,眼見著他在路上被人毒殺了,尸首埋在了一茶棚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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