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韻送了何志離開，心中唯一擔憂的，就是林明遠也許會猜出一些事。雖然恨林家人恨林明遠，可從不會小看林明遠。不過，林天佑是個心思狹隘又容易急功近利之人，哪怕是自己兒子的計謀，他也未必肯全聽的。林明遠就算猜到些什麼，也得看林天佑是不是肯聽。只要林天佑還是當年的林天佑，那林明遠計謀再好，也未必能說服自己父親。

何志辦事很利索，不過半個多月，就將事辦妥回到了青州城。

不論是祭奠還是挖墳，何志鬧出的靜都很大。他晚上去夫人墓祭奠，紙錢堆積如山，那火照得附近村民以為失火了，趕過來滅火才發現是有人在夜祭。村民們沒看到祭奠的人，可是這樣大的陣仗，私底下自然有不猜測。

雁城離雁門關不遠，林天佑得到消息，也好奇除了楊長治，還有什麼人會如此祭奠？他派人到雁城打探，還沒打聽出消息，顧家大小姐顧晴之墓被挖的消息，又傳了開來。

顧大小姐的墓，是附近村民路過，聽到一聲炸雷般響，趕過去一看，墳頭已經推平，出的棺槨里空無一，而棺槨邊上立著一塊木牌，上面就寫了一句話“顧家后人恭迎骨歸家”。

顧家竟然還有后人存世？

顧家后人不惜驚顧家大小姐在天之靈，也要挖墳帶骸走？

顧大小姐的墳墓是林家將軍林明遠親手立的，顧家后人不愿將人埋在此，是何緣由？

先有夫人墓的夜祭，后有顧晴墓被遷，顧家軍覆滅不過十二年，北地百姓們對于衛護北地百年的顧家軍、雁山戰死的顧家父子、守城誓死不走的顧家夫人們，都還有著記憶。

林家這些年，在林明遠的努力下，在北地也逐漸有了聲。但是，原本逐漸淡忘的顧家，隨著近日之事又被提起，然后林家就會被百姓們私底下放著與顧家比較。

這麼一比較，一樣的公子，當年顧家的公子們忙著練兵忙著沙場殺敵，而林家呢？林家有林明遠這樣泡在軍營中的大將軍，可也有紈绔無所事事、最后莫名死在青州的林三公子，家風如何能比？

林明遠待在福北大營，正在大帳中議事。有親兵在外面通稟一聲，急匆匆，低聲說了顧晴之墓被遷一事。

林明遠唰一下起，“你說什麼？”

那親兵看著咬腮臉有些沉的將軍，不敢不回話，“將軍，剛才有人稟告，顧大小姐的墓地被人了，骸不見了……”

林明遠只覺得耳邊嗡嗡地響，再聽不清親兵說什麼，顧晴的骸怎麼會不見的？

他不信還有什麼顧家后人，顧家族人凋敝，除了出了五服遠得只剩同姓的琴川顧姓，雁門關的顧家人，不可能再有人活著了！難道有人想借著顧晴之死生事？

一想到這種可能，他死死拳頭，青筋畢。

他將顧晴安葬在那青山綠水邊，私心里，他甚至希將來自己的墓地也能在那邊。

是誰？

是誰竟敢做下這種事？

他顧不得眾將看著，一下起了，起得太急，甚至覺得有些頭暈，但是他顧不上了。他得快點趕過去，趁著賊人未曾跑遠，將的尸骨搶回來！

林明遠沖出了大營，搶過馬匹，打馬往外沖去。

剛剛跑到大營外的道上，迎面就到了奉命而來的林家侍衛們。林天佑派來的侍衛長攔路，“將軍，大將軍請您速回雁門關……”

“走開！”林明遠甩著馬鞭，急著想要去確認一眼。

“將軍，大將軍說，此事不簡單！”侍衛一看自己攔不住，大了一聲，“大將軍命您盡快回府！”

林明遠打馬沖了幾步，有侍衛冒著傷的風險上前攔馬，那馬驚之下人立而起，發出了一聲嘶鳴。

林明遠拉住韁繩，穩住子沒有落馬。

侍衛們已經圍了過來，“將軍，大將軍說雁城那邊夫人墓有人夜祭，此事只怕是針對府中的謀，命您速速趕回城中商議！”

“將軍，大將軍在等您回去啊！”

“夫君，父親召我們回府！”周氏從后面的一輛馬車上下來，臉有些發白，顧不得違背閨訓，探頭喊道，“夫君，您要到哪里去？”

“將軍，大將軍吩咐屬下，務必要請將軍馬上回府！”

林明遠頹然垂下手中的馬鞭，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他頭也不回地沖后追過來的親兵吩咐道，“你們去大帳讓眾人散了，各司其職。”又過一個親兵，嚨有些發，張了張才說道，“你帶人到雁回村，將……將大小姐的墓收拾好！”

看兩撥親兵各自領命離開，他看著攔在前的侍衛，“走吧，回城去！”說著打馬往前走。

路過馬車時，周氏聲了一聲“夫君”，林明遠看了一眼，看臉蒼白有些不安的樣子，“你怎麼會過來？”

“母親說兩個孩子也許久未見了，讓妾陪夫君回去看看。夫君……”那顧晴真的如此重要嗎？周氏很想張口問一句，卻又不敢問出口。

嫁給林明遠時，已經知道林明遠曾與顧家大小姐有婚約，只是雁門關城破，顧家大小姐回城途中死于敵手，顧家再無一人，這婚約也就作罷了。

見到林明遠時，年將軍，面容儒雅，習武之人蜂腰猿背，帶著沙場征戰后的鐵之氣；偏偏一頭白發，道盡滄桑，即使帶著淺笑也帶著化不開的一抹哀愁。就那麼一眼，就將這人放了心間。

娘親說林大公子這樣子，只怕對顧晴舊難忘。可是自己想著，不過是已死之人，哪里比得上活人？自己嫁給他，只要真心相待，自然也能得到他的深。

周氏從小到大謹小慎微嚴守閨訓，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看了上門的林大公子一眼，然后求著娘親答應了親事。

這些年，兩人相敬如賓。知道林明遠年年會去祭奠顧晴，說服自己不用在意，顧晴也是忠良之后，夫君祭奠也是應該的。

可是，這次親眼看到夫君沖馬而出、面既痛又怒的樣子，心中作痛。

林明遠看著周氏不安的神，深深閉了一下眼，眼前好像浮現了當年顧晴死的場景。

那時候，他聽說父親安排了半道截殺，顧晴是從石城趕回來的，什麼都不知道，他可以娶了顧晴，幫顧家父子報仇搶回顧家父子的尸骨一起打退匈奴……也是這條道，他一路打馬飛奔，趕到時只看到了一地尸首，他拉開幾尸，才看到了靠坐在棗紅馬尸上的顧晴，上著十幾支羽箭，平時不是一銀甲就是劍袖長，那天，穿了一鵝黃，可惜滿的，將都染得臟污了。

他跳下馬跑過去，手想要幫干凈臉上的跡，可是拂開發，他幾乎在這臉上看不到自己悉的影子。

總是帶著明自信笑容的臉上，此時只有驚怒的猙獰！

就那一眼，他甚至不敢再抬頭細看，心中已經明白：顧晴什麼都知道了！

面對一死尸，他喃喃解釋“阿晴，別恨我，我不知道父親會截殺你……父親臨陣護送太子離開，我不知道……”

可惜，他說得再多，顧晴那一雙平日里燦若星辰的眼睛，只是怒目圓睜，他知道，顧晴死不瞑目！

他也知道，顧家人死不瞑目！

可是，他是林家大公子！林家興盛的重任在他肩上！

現在，聽說顧晴墓被毀時，當初那種無力又來了，看著周氏信賴地看著自己，他只能低聲說，“走吧，我們回城去！”

“我聽夫君的！”周氏賢淑地應了一聲，才慢慢放下馬車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