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胡鬧近一個時辰的功夫, 聞萱總算是徹底忘記了對裴程惜的羨慕與憾。

趨近正午時分，微微有些雙手酸痛地自修文殿裏出來，不知是近來第幾次默默在心中腹誹蕭應決前世當是頭禽。

實在不怪太醫不知, 所以輕易不敢嘗試房事，聞萱想。

就算是自己，也不敢想自己若是當真同蕭應決行了房事，會如何承不住。

初冬的景尚未開始正式蕭條，修文殿的屋外, 樹葉雖然開始蒼白, 但依舊還帶著不綠意。

過不複茂的枝葉, 就這般大咧咧地跳躍在人的臉頰上，嬉皮笑臉, 肆意卻又穩重。

聞萱站在半明半暗的樹蔭底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而後便就打算午飯再在修文殿裏混一頓，下午再回去到華疏宮。

然而, 還沒等繞過眼前這片廊下，卻突然聽見後有人喊住了自己。

“貴妃娘娘請留步！”

聞萱回首, 見到是常跟在太後邊的良嬤嬤。

的手裏還拎著一只食盒，看樣子匆匆忙忙，不知是特地在這裏等，還是剛好上了。

“良嬤嬤。”客氣地同人頷首。

良嬤嬤追趕上聞萱的腳步，與福了一福：“貴妃娘娘這是要去同陛下一道用午膳吧？”

聞萱點頭：“是, 太後娘娘是有何事吩咐嗎？”

良嬤嬤淺笑了兩下，遞出手中的食盒, 道：“實不相瞞，娘娘, 近來章寧宮的小廚房新換了廚子，今日恰好做了一道松鼠鱖魚，端到了太後娘娘的面前。太後娘娘本就不是很喜歡吃魚，然後又想著陛下最是吃這道菜，便就喊奴婢特地送到修文殿來，算是為陛下加餐，娘娘看……”

啊，太後要給皇帝加餐？

聞萱稍稍低頭看一眼良嬤嬤手中的食盒，大抵是明白了。

太後同蕭應決此番的冷戰，持續了一個多月，也不見好，今日是裴程惜出嫁的日子，太後娘娘突然來這出，只怕是趁機想同陛下修複一番母子關系。

然而，若是這般簡單，直接派人將魚送到蕭應決跟前不就行了？何故要特地來面前走一遭？

聞萱眼皮掀合了兩下，著良嬤嬤那張不似太後娘娘一般冷厲，而是常帶著溫和笑意的臉，道：“既如此，嬤嬤便就同本宮一道去到陛下跟前吧。”

“好。”

良嬤嬤見聞萱還算是個上道的，急忙拎著食盒，便就跟在的後，一道到了修文殿用膳的屋子裏。

蕭應決已經坐在那裏等聞萱。

聽見有人過來的靜，合上手中書頁，與自家貴妃玩笑道：“休息好了？”

聞萱喜氣洋洋地坐在他的側，上已經換了一件，不再是今早那繁重的宮。

“休息好了。”

與蕭應決回應道。

蕭應決擡眼，見過了聞萱之後，極為自然的，便就見到了跟在後拎著食盒的良嬤嬤。

他角笑意頓了一下。

眼神在聞萱同良嬤嬤之間來回打轉。

聞萱便道：“妾適才在過來的路上，恰巧遇到了良嬤嬤，良嬤嬤說，太後娘娘宮中近來新換了廚子，不知太後娘娘不吃魚，故而便就做了一道松鼠鱖魚，這東西做了不好浪費，又想著陛下倒是吃，是以，太後娘娘便就遣良嬤嬤給陛下送來了。”

“是嗎？”蕭應決淺淺地笑了下，“那既如此，勞煩良嬤嬤將東西放下吧。”

“欸！”

良嬤嬤應了一聲，立時手腳麻利地將食盒當中那一道香味俱全的松鼠鱖魚給擺在了桌上最顯眼的地方。

魚上背刻花刀，淋澆上了新鮮熬熱的糖醋，裝在食盒裏，由章寧宮一路送到修文殿，竟也沒有消散掉幾分熱氣。

聞萱嗅著撲鼻的香氣，和蕭應決一道筷，便就想嘗嘗這道魚。

然，手之後才發現，這位良嬤嬤站在桌前，將菜呈上之後，卻也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

聞萱默默地咬了一塊魚，著好奇了兩晌。

“專心用飯。”

蕭應決不鹹不淡地舀了一碗當下最是鮮的冬筍湯，放到了聞萱的面前。

聞萱被他喚回神，瞧著蕭應決自碗底下走的修長的五指，覺得自己似乎是又明白了什麽。

太後特地命邊的親信送菜過來，是向皇帝低頭的意思。

可是低頭總要有回應，蕭應決眼下只收了魚，卻絕口不提對太後的回應，只怕良嬤嬤回去，是不好差的。

是以，才要在這裏等著他們繼續開口。

良嬤嬤在邊上站了不的時辰，角一直掛著微笑，然而，見蕭應決全程當真只同聞萱用飯，不開口提一句太後娘娘，心底裏不免有些著急起來。

給聞萱使了幾個眼。

但是聞萱似乎都是沒有收到。

倒也不是聞萱不想幫太後娘娘的忙，聞萱在心底裏默默嘆氣，平日裏只是不怎麽喜歡關心朝政，而并非是全然不懂。

太師府自小教念書識字，可不是想要將教只會風花雪月，詩作賦的繡花枕頭的。

此番太後娘娘同蕭應決的冷戰，如若只是因為謝松翎倒好，只怕還是同謝松翎背後謝家的權勢過大有關。

蕭應決是皇帝，他坐擁天下，做什麽事自然都有他自己的考量。

聞萱相信，若是他想要同太後娘娘和解，那太後臺階都遞到這裏了，不必去推，他自己定然是會開口的。

眼下還不開口，原因只有一個，那便就是此番謝氏的事還沒完。

而且，聞萱的確是有一些私心，上回因為謝松翎的事，太後娘娘扇了蕭應決一掌呢。

那指印那般紅，可見力道是不輕的。

于是只聽蕭應決的話，埋首專心致志地用飯，仿佛良嬤嬤這個人，已經離開了一樣。

良嬤嬤在屋中等了又等，一直等到蕭應決同聞萱用完午膳，都沒人理自己，終于，才自己冒著險上前，問道：“陛下覺得今日章寧宮小廚房這道松鼠鱖魚做的如何？”

蕭應決道：“還不錯。”

良嬤嬤揪了手心，又道：“陛下，太後娘娘其實近來子一直不爽利，今日能夠出面替祈安長公主主持婚儀，實屬強撐著，陛下近來若是得空……”

“朕知道了，朕會叮囑太醫院那邊多去看母後的。”

萬萬不曾想，蕭應決口而出的，竟是這話。

良嬤嬤整個人神都呆滯了一瞬間，就連一側的聞萱，思緒也卡殼了一下子。

轉頭去看蕭應決的神，見他面依舊不如山，便知他今日是下定好決心，不會去見太後了。

以防良嬤嬤會再開口，聞萱于是趕道：“陛下沒空，妾倒是有空，不若，妾午後去看看太後娘娘吧。”

這算是給足了太後面子，也算是替蕭應決解決了良嬤嬤一直糾纏的麻煩。

蕭應決看了眼聞萱。

聞萱挽住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心道：“妾從前生病的時候，太後娘娘便就時常帶著東西來看妾呢，眼下太後娘娘子不爽利，妾自然不好忘恩負義，下午妾便就去準備一些補品，帶去看太後娘娘。”

話說的如斯輕松，只提太後娘娘給自己帶的東西，全然不提每回給自己帶東西，最終目的都只是為了找的麻煩。

這蕭應決沉默了。

這好似是第一次，他在聞萱眼中，看出了對自己的保護。

是的，保護。

聞萱在保護他。

雖然這事聽起來很稽，但是蕭應決聽明白了。

想要他不再被良嬤嬤的親言論裹挾，t想要他能放手，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那般弱，一雙纖纖細手挽著他的手臂，都不能將他給圈，說的卻是在維護他的話。

這是蕭應決第一次見到這般的聞萱。

從前只會躲在他側喊他做主的小姑娘，有朝一日，竟也會護在他的前。

這他覺得很是稀奇。

心底裏莫名又升騰起一異樣的愫。

這道松鼠鱖魚，聞萱興許不知道，但蕭應決并非嘗不出來，哪裏是什麽新的廚子，這便就是他母後，當今的太後娘娘親手做的。

當今太後娘娘雖然不吃魚，但蕭應決自小隨了他已經故去的父皇，打小就很吃魚，不管什麽魚都喜歡。

這道松鼠鱖魚是江南那邊的名菜，為他自小最。

但是小時候，母後每每見到他吃魚，都擔心魚刺會將他的嚨卡住，所以往往儀宮的小廚房做魚羹的時候，為皇後娘娘的總是要親自監督，抑或是自己上手。

慢慢的，日複一日，幾乎就會了他吃的所有魚的菜式，尤其是這道松鼠鱖魚，被越做越好吃，越做越是味可口，一點兒也不輸江南名廚的水平，甚至還有自己的特。

若只是尋常冷戰，他家母後拿出這道松鼠鱖魚，與他這般的示好和服，那蕭應決定然是會接的。

畢竟母子哪有真正的隔夜仇呢。

然而，這道菜來的時機太巧了，就在昨日，刑部剛剛又收獲了一份謝氏旁支買賣爵的證據。

雖不是本族，但旁支，同謝家也是牽一發而全的關系。

蕭應決從不想以最壞的方式去猜測自家的母後，但為了規避，今日也是當真不想去見。

然聞萱要去見。

為了保護他，居然願意獨自去見他的母後。

想起自家母後對聞萱的態度，蕭應決可并不認為，今日只去往章寧宮，會收到什麽好果子吃。

他微不可察地嘆一聲氣，終于，微微俯，牽住聞萱的手：

“貴妃倒是提醒朕了，朕從前生病的時候，也常是母後不解帶，在朕邊照顧，既母後病了，今日朕還是同貴妃一道去章寧宮，一起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