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輕快的腳步,在回到自家樓下時戛然而止。
單元樓門口,有三兩個大爺大媽,仰頭指著樓上的臺外壁正說什麼,跟著頭一抬,視線落定在自家四樓時,嚇得魂飛魄散。
出門時關得好好的臥室窗戶,不知道怎麼開了。
理從飄窗里跳出來,此刻正在窗戶外壁凸出的裝飾墻面上,一不敢。
那排空心磚砌出來的窗戶臺面大約只有兩分米寬,貓既沒有其他緩沖點往下跳,也沒地方借力再躍回房間。
三步并作兩步,飛奔上樓開鎖。
臥室的門敞開著,程建國大約中午回了趟家,順手給臥室門窗通風,沒料卻把貓給放出去了。
書包一扔,余葵努力平復呼吸。
趴在窗邊,幾次想辦法嘗試把貓弄上來,然而不論往籠子里放罐頭還是放貓糧,理統統不為所。
它被嚇壞了,任憑余葵千呼萬喚,還是不敢往里鉆。
樓下的大爺大媽七八舌給出主意,有人讓用桿子把它趕進籠里,有人讓用繩子活扣套頭拎上來……所有的辦法都嘗試了個遍,小貓甚至還往后退了退,后沒蹬穩,差點從臺面邊緣下去。
險險爬上來,樓下人都了把汗。
直到余葵彎腰把手夠出去時,它才大著膽子,往手的方向走了兩步。但人的胳膊長度始終有限,著窗,本不可能把貓撈上來。
想了想,余葵一咬牙,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從雜間里找來程建國單位消防演練時發的安全繩鎖,把一端卡在飄窗欄桿上,另一端綁自己上。
確認都綁結實以后,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爬出窗戶。
踩著臺面的邊緣,一步、兩步。
輕聲細語,一遍遍把理喚過來,瞅準時機,眼疾手快一把逮到懷里,從窗口扔回臥室。
扶著窗戶邊緣,正要翻回去,不防往下瞥一眼,卻猝不及防在單元樓門口的人群中,瞅見了程建國的形。
怎麼會回來那麼早!
他不是要跟再婚對象和陸主任他們吃飯嗎?
余葵大驚,腳下不自覺發飄,深吸口氣,便聽爸沉聲大喊——
“余葵,你窗戶不準,別爬,小心腳,我現在就上來!”
僅一分鐘半不到,男人從一樓跑上四樓。
開門進屋。
他探從窗戶里環兒的腰,咬牙使勁把人抱進來,直到確認孩子落地安全了,渾沒傷,男人才力般坐在地板上。
一把揮掉滿頭的汗,他整個手掌都在發。
余葵做錯了事般,低頭囁嚅道歉。
“對不起爸爸。”
程建國平日脾氣好得不得了,此時卻一言不發,頹散地在地上坐了很久,才費力爬起來。他環視一圈臥室,看著地上的寵籠子和藏在窗簾后的貓罐頭,有氣無力問:“這貓哪兒來的?”
背著手,指甲怯怯攥掌心。
“我撿的。”
“我說怎麼晚上老聽見小貓,撿來多久了?”
“一年多。”
“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從前說,家里不讓養貓。”
程建國被氣得原地打轉。
“我說不讓養,所以你就不說。余葵,你十七歲的大姑娘了,怎麼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呢,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出了三長兩短,爸爸要怎麼活?”
“在樓下看到你站在外面抓貓那瞬間,爸爸腦子一片空白,差點連站都站不起來,我還不敢出聲,生怕嚇到你腳打,就為了一只貓,你打算連命都豁出去嗎?”
這是記憶中,程建國第一次這麼嚴厲地批評。
余葵咬,低頭小聲解釋。
“爸爸,我綁了安全繩。”
“這都多年前的繩子了,你確認它不會斷?外面的裝飾臺面,你確認過它能承你的重量不會中途裂開?小葵,爸爸一直以為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你這次太讓我失了。”
余葵聞言,緩緩抬起頭。
極力忍住眼中的淚:“對不起,我撿它的時候,它已經快死了,我當時沒有想那麼多,只想它能活下來。之前不敢告訴你,就是怕你對我失,覺得我不務正業,玩喪志。”
程建國心中不忍,火氣消了下去,但為了讓長記,還是沉著臉。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瞞著我養?我該說你什麼好,你對爸爸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這一年多時間,無論你哪天告訴我,今天的危險都不會發生。還是你覺得告訴我之后,我會不顧你的意愿,把這貓扔到大街上?”
父母離婚太早,程建國在外援建多年,余葵對父母的認知,大都是從媽那得來的。因為知道不會被滿足,所以不敢對大人提過分的要求,也從沒有過高的期待。程建國確實是個好爸爸,也正因為他很好,才更害怕自己過界,失去這種縱容。
從某種意義上講,確實對父母缺乏信任。
雜的緒在口沖撞,理不清、剪不斷。
偏偏余葵又說不明白,只能邊眼淚,邊啜泣著吐出了最在意的事:“你不也有事瞞著我嗎?你對我也沒有信任。”
程建國被反咬一口逗笑了,“你說說看,我瞞著你什麼?”
“你想再婚,卻從來沒跟我商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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