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塊邦邦的糯米白糕，被手爐裏一點橘黃的細焰慢慢烤著，最後烘得塌塌黏糊糊，不樣兒的綿。

他含笑摁著的肩膀，雙目對視，頗有些往昔兄妹兩人心意相通的致。

“許久未聽見妹妹喊我哥哥……”他輕輕嗯了一聲，半瞇著眼，“聲大哥哥來聽聽。”

甜釀支起子啐了他一口，瞪他，聲音又又脆：“滾，臭不要臉。”

他忍不住俯去咯吱：“以前二妹妹乖得跟貓兒似的，哪有這樣帶刺的時候，如今怎麽也學會牙尖利，張口就罵。”

上被他撓得又煩又燥，又悶笑出了一汗，氣息急促，聲咻咻，滿臉紅緋：“還不是你自己招的，快起來，不然婢們來了。”

天還大亮著呢，耳房的門窗開得大大的，他們就在窗底下鬧，忒不像話了些，施連從榻上起，將甜釀扶起，再瞪他一眼，睇眄流，手自己的發，纖腰一擰，俯去旁側找梳子梳發。

大概也是去年這時候，他也在繡閣裏見梳發，風姿綽約，可，那時候還有本虬髯客傳，他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哪想今年此日，形已大不一樣，更添幾許嫵風，他在一旁流連觀賞，只要願意，隨時可拉懷中一親芳澤。

據為己有的好，才是最好的。

甜釀見他在一旁懶散袖手盯著自己，神自若，十分愜意，趕他出去：“大白天的來榴園做什麽……”

話音未落，猛然咬，鬧了個臉紅，以往他避人耳目，多半夜裏來，做什麽兩人心中自然不言而喻，這話卻問得奇妙，是嫌他不該來？還是應當夜裏來。

“我不該這時候來？”施連展眉問，俊滿是笑謔，“妹妹嫌我來的太早了？”

甜釀扭不看他，輕哼了一，自己出去坐。

小院庭蕪森綠，婢子們貪涼，擡出一張碧青竹床擺在樹蔭下，閑時主仆四人一道坐在竹床下納涼閑聊，這會兒竹床上還擺著棋盤未收拾起來。

甜釀去竹床上坐，看清和明霜舉著艾草在院子裏熏蚊蟲，榴園稍偏，院牆外是一條防火的甬道，高牆之間栽了不的花樹，夏日也招惹了不蚊蟲，每日都要拿艾草熏一熏，施連在甜釀旁坐下：“榴園之外，隔著牆就是前院，我把見曦園的東西收拾起來，過兩日搬到前院書房去住。”

心頭暗暗道了聲好，離了見曦園最好不過，前院離得遠，來一趟也不易，後頭還要出遠門，角沾了點笑意，枚冰涼棋子在手裏玩：“你住哪兒，和我有何幹系。”

“其實我不喜歡見曦園。”施連微笑，眼中有亮，“那是我母親喜歡的地方，以為我也會喜歡。”

甜釀回施家兩年之後，吳大娘子便因病離世，相時間并不算長，甜釀記得吳大娘子說話極溫，段極纖細，是個講究又雅致的人，對家裏衆人都很好。王妙娘貌，到了施家見著施存善一妻一妾，有心在容貌上一競高下————桂姨娘自然看不上，倒是時常和吳大娘子攀比一番，常問甜釀：“我和吳大娘子，哪個好看些？”在甜釀看來，王妙娘是風塵妖冶，那吳大娘子就是姿尤清絕。

“大娘子很好的，細心又親切。”甜釀懶懶回他，“我很喜歡。”

“自然很好……”施連許久才回話，又問，“小酒還記得自己的母親麽？記得自己是誰麽？”

本不願提起這話題，神也不那麽放松，抿不說話。

“小酒有沒有想過去找找自己的世？”

“沒什麽好找的……我應該是被人丟棄的，那個沈尼姑賣我的時候，說我是從一個農戶家裏出來的……我只記得我一直哭，那農戶不是我爹娘……”隔了半晌，又道，“我只記得自己小九，不知道是哪個字，後來們我小九，再改了喝酒的酒，說這樣更招人喜歡。”

他看著，聲道：“我心疼二妹妹。”

甜釀抿冷笑：“多謝大哥哥的心疼。”

兩人并肩坐在竹床上，默然不語。

“突然想吃碗長壽面。”他突然興起，拉甜釀的袖，“走，我們去把喜哥兒接來，一道吃面去。”

“好好的吃什麽長壽面。”嘟囔，不肯起，“喜哥兒還在書房上課……”

他連拖帶拽，把從竹床上拔起來：“兄有令，妹敢不從？”

說到底也是年輕孩子，又是長久相伴的兄妹，拋去那些貪和執念，他們也有過相當長相融洽的歲月。

甜釀跌跌撞撞的被他牽著走，出了榴園，兄妹兩人收斂幾分，端方又穩重，前後腳一道去了外院，走到喜哥兒的書室，房窗牗大開，兩人站在窗邊，見方玉彎著腰，正著喜哥兒的手腕教他練字。

牆上桌上還鋪掛著好些白紙，墨跡嶄新，鐵畫銀鈎，看著就是方玉的手筆，端正稚，是喜哥兒的字跡。

甜釀認識喜哥兒的字，覺得比以前長進不，再看方玉的字，剛健，筆走龍蛇，覺得寫字者中頗有錦繡。

的字是施連教的，算起來教的時日并不算多，施連和方玉的字風格迥異，方玉穩重雄健，施連行雲流水，各有各的好看。

“二妹妹再不長進些，喜哥兒的字都要比二妹妹好。”

咬牙：“大哥哥往日多善解人意，說話令人如沐春風，如今也愈發尖酸刻薄起來。”

他忍俊不，俯在耳邊道：“想個法子，以後妹妹每日也到我的書房來坐坐，我領著妹妹寫幾個字，可不能被喜哥兒比下去。”

甜釀一腳踩在施連靴上，他皺眉，輕嘶一聲。

方玉聽見聲響，疑回頭，見窗邊兩人，肩挨著肩，兄妹兩人神各異。拱手向兩人問候：“施兄，二小姐。”

“大哥哥和二姐姐怎麽來了？”喜哥兒也是驚訝。

“你二姐姐想吃面。”施連笑道，“想領著你一道吃面去。”

“好耶。”

“那就……先生今日早日放學？”施連向方玉拱手致歉，“放我家小學生一會閑？”

甜釀也朝著方玉拜了拜：“叨擾先生了，不該這個時候來……”又看看方玉，“先生教得真好，喜哥兒的字寫的愈發的好了，都賴先生辛勤教導。”

“無妨，無妨……”方玉也笑朝兩人作揖，“時辰不早，也快下課了。”

喜哥兒樂滋滋地收拾書袋，方玉吩咐了課業，把兄妹三人送出書室。

甜釀朝他溫婉一笑，牽著喜哥兒低頭往外走。

施連提著喜哥兒的書袋，又同方玉說了幾句閑話，兩人辭別，方玉見施連趕上前頭兩人，喜哥兒一左一右，牽著哥哥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往外去。

起初冰人來說，哨子橋下有個施家，家裏做著好大的營生，有個貌的二小姐，起初許了戶極好的人家，只是在親前，施家發現這二小姐非施家親生，是外頭的孤，于是婚約作罷，孩子年紀大了著急嫁，家裏祖母又疼，想再尋門親事，又喜歡那等讀書懂禮的年輕學子，正好這冰人又認識方母，這才把方玉推出來。

後來施家請他來做西席，為了酬金他也願意來，心裏也明白施家有那麽些相看的意思，和甜釀見的第一面，兩人還喝了一壺茶，說話也融洽，只是這婚事，便沒人再提起過。

他剛才聽見窗外靜，扭頭看見兄妹兩人并肩站著，心頭覺得有些不對。

兄妹三人徑直去了廚房，廚房有長桌長凳，是下仆們吃飯的地方，這時候太才西斜，廚房正在洗菜切菜，要準備家裏晚飯。

仆婢們見大哥兒和二小姐，喜哥兒一道進了廚房，倒是嚇了一跳。

“先煮三碗長壽面來。”施連喚人，見廚房備著的菜：“要黃芽菜火的湯，隨意弄兩樣小菜。”

井裏有湃得冰涼的紅櫻桃，也端了一碟上來，面碗也相繼端上來，這麽熱的天，又未到吃飯的時辰，甜釀捧著面碗看著左右兄弟，見喜哥兒一筷子捅下去，在面碗裏攪一攪，旋著筷子卷起一坨，張大往裏塞，熱湯熏得滿頭大汗，含含糊糊道：“好香。”

聞著碗裏的香氣，也開始覺得了，握起筷箸，挑著面線哧溜吸口中，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年，和施連在寺裏同吃一碗長壽面的景，那是七年前。

施連看著，溫淺笑。

一切的開始，可能就始于那一夜。

夜裏實在是熱，門窗都閉著，床上鋪的涼簟被溫熏得滾燙，一只手探出綃紗帳，床間旖旎風一覽無餘，他將從床上抱起，邊走邊，著臉頰上的汗珠：“去浴房弄。”

浴房糟糟，甜釀累得手足綿，纖腰斷，掛在他懷中泣，他嗅著上的香氣，突然道：“有點想念那只香橙。”

甜釀睜開眼，小聲嘟囔：“什麽香橙？”

“沒什麽。”

七月初一，況家全家人往廣善寺去上香，況夫人捐了五十斤香油，一來保佑苗兒懷胎順利，二來也替薛大嫂祈福，拜過菩薩之後，知客領著在寺裏吃過一頓素膳。

況苑有些心不在焉，旁的薛雪珠一襲縞羽素，給他挾菜：“人多用些。”

“多謝娘子。”

他們夫妻兩人向來話不多，相敬如賓，薛雪珠子向，況苑行事穩健，一小一高大，外人瞧著頗為般配的模樣。

“哥哥今日怎麽有些東張西的？”況學打趣自家大哥，“尋誰呢？”

“天熱，尋風從哪邊吹來。”況苑皺眉，不鹹不淡的應況學。

那一整日，廣善寺都沒有杜若的影。

張夫人現今看淡了許多，平日往來應酬多半謝絕，只在家呆著不願出門，如今張圓不在家，家裏猶如一灘死水般沉寂。

大兒媳張蘭本就是沉靜的子，向來不出門，只有杜若難熬，這樣熱的天，屋裏坐著也熱，只得去園子裏納涼。

新園子修繕得好，草木欣榮，景致優，生機，和這家裏的景截然相反，坐在涼亭，放眼去，只覺得都是那人的影。

“呸。”暗自罵了聲自己，“那種男人有什麽好的，一丘之貉。”

隔日杜若帶著婢杜鵑出門去看趙安人和窈兒，馬車行在路上，半道冷不防被個推獨車的運貨路人撞在車轱轆上，車夫下車一看，木已被撞壞，行不得路，沒有法子，只得向杜若道：“二夫人……車壞了，您看……”

這麽熱的天，路走了大半，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恰好道旁路過個掛著旗子招雇的驢車，杜若嘆氣：“罷了，我雇個驢車去趙家，你把車趕回去修修。”

那驢車車夫收了銅錢，杜若被杜鵑攙扶著上車，掀簾一瞧，瞠目結舌，花容失：“是你？”

車出一只大手，將一扯，扯車。

杜若往前一栽，直直栽那人堅膛上，心頭五味陳雜，不知是酸，是辣，是苦，是喜，是悲。

驢車拐了個彎，停在個極僻靜地方。

“你瘋了不。”在他懷中氣，滿眼亮晶晶，臉頰緋紅，是春心萌的神態，“做這樣冒險的事。”

“說好七月初一廣善寺見，你誆我。”他眼裏都是怒火，“我找了你一整日。”

杜若第一回 見他怒，兩人歡，次數其實并不算多，有時一兩月也不得一回，從來只圖爽快，不牽扯旁的緒。

“我何時誆你。”又覺得好笑，“誰說要七月初一和你相見，誰傳的話？”

“你……”他知誆他，嫌棄他，看不起他，他也未必高看幾眼，只是想著下次能再見面，心頭總是又幾分竊喜在，見裳輕薄，意態慵懶，按在車上就要索歡。

車夫和杜鵑都默不作聲地站在遠，驢車壁薄，一就晃，熾難抑，他要按著強來，顧及著周旁：“況苑，咱們好好說話。”

“坐上來再說。”

自然沒什麽好說的，鸞顛倒，一響貪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