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不將籌碼加重，此事的規格便只限于刑部，唯有加上他這個東宮太子，才有機會爭取三司會審，這樣一來，李慶宜便沒法一手遮天。

太子之位沒了，他還能奪回來。

沈家沒了，他做的一切還有何意義......

他伏低再拜道，“父皇，兒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沈瑜更是當場呆滯，僵了一瞬，立即往前跪爬，磕頭如搗蒜，

“陛下恕罪，太子一時失言，還請陛下莫要怪罪與他....”

挪與朱謙磕頭，哽咽著懇求，“殿下....殿下快認錯吧，此事與你無關，還請殿下莫要再言....”

沈瑜萬萬沒料到，為了給沈家爭取罪的機會，朱謙連太子之位都給賭上了，怎麼會呢....在沈瑜印象中，朱謙眼里只有權勢，怎麼會這般兒長....太不像他了....

沈瑜修史，更懂史，文人之間這些字里行間的游戲，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復。

他不能拖累朱謙。

沈瑜轉首往皇帝長拜，額尖已磕出一片紅印，“陛下，臣認罪，臣職，還請陛下看在妝兒的面子上，饒了沈家滿門，死臣一人....”

“沈瑜....”皇帝紅著眼站起了，眼神盯著他，晦暗不堪。

皇帝自事發就知道這樁事不好查，一筆而已，沈瑜想要摘得干凈，難于登天，先皇的名聲與大晉的名分不得不顧及，他是皇帝，不能徇私，得以大局為重，此罪按律當夷族，而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不公布于眾，以職之罪死沈瑜，來保全朱謙與沈家。

可朱謙不答應。

夢里沈瑜被箭矢當貫穿的景，依然淋淋地刻在他腦海。

或許，那不是夢，而是妝兒經歷過的一生。

“岳父....”朱謙移目朝沈瑜重重叩拜，語氣里含著幾分悲滄，他抬目，見沈瑜一臉赴死的堅決，目被刺痛一般，織著自責與懊悔，“是我對不起沈家，對不起妝兒，也對不起您....理應我來擔。”

沈瑜被他這一聲岳父得心緒涌，面如泥塑，他癡愣地盯著朱謙，仿佛頭一回認識他，半晌，聲道，

“我...不是你岳父....”

“不....”朱謙深深吸著氣，緩緩一笑，這一笑恍若穿烏云的，“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永遠是....”

轉，雙袖合一朝皇帝拜下，

“父皇，若沈大人有罪，罪在兒臣，兒臣愿一人擔責，若沈家無罪，還請父皇還兒子與沈家一個清白！”

這是要一人扛下來的意思。

朝臣傻眼，他這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沈妝兒慘了？

沈瑜大驚失，爬過去，重重扯著朱謙的袖子，“殿下，這不關您的事，不關您的事啊，您瘋了嗎？”他一頭磕在地上，泣不聲。

皇帝氣笑了，眉峰銳利，角冷冷掀著，“馮英擬旨，著左都史程鈞，刑部尚書李慶宜，大理寺卿宋紹三司會審....”末了，睨著始終一言未發的王欽，語氣凝緩，別有深意道，“閣首輔王欽督查。”

王欽眼梢微挑，深深看了一眼朱謙，他到底是破釜沉舟，還是請君甕？

這一次，便是他，都看不懂朱謙了。

王欽嘆著氣，與其他三位大臣同時列出接旨。

皇帝最后背過去，看都沒看朱謙，語氣平靜似水，

“來人，將太子朱謙與沈瑜押下刑部大牢待審！”

*

年關已近，京城四人影匆匆，街上熙熙攘攘，明明是正午，天卻沉得可怕。

沈家已被錦衛封住，沈妝兒被特旨寬待，臨時搬去了對面的郡主府，沈府一應人等不能外出，錦衛是朱謙的人，沈妝兒不擔心沈家人被苛待，一應用度皆是正常供應，唯獨該要心的，是牢獄里的人。

穿著一件素衫，裹著一件月白的斗篷，帶著聽雨提著食盒來到刑部天牢門口。

面龐比那雪還要白，眸眼卻明亮堅韌，聽雨塞了一錠銀子給守門的侍衛，侍衛念及沈妝兒份，也不敢攔，不耐煩往里拉著，“快去快回。”

主仆二人來到天牢門口，一發霉的寒氣從甬道口倒涌上來，將沈妝兒嗆出了淚，忍著惡心，捂著一步一步沿著的石道往下走。

搖曳的燭火將纖細的影長長投在墻壁，隨著的到來，擱著墻壁上的燭火一晃一晃，晦暗不明。

沈妝兒下到地牢，四充滯著刺鼻難聞的氣味，地面冰冷，兩側還有留下的小，黑幽幽的廢水流淌著，散發出一惡臭。

沈妝兒捂住，在手帕的隙里尋得一呼吸。

聽雨又給牢頭塞了銀子，牢頭是個個子矮小的小老頭，五十出頭的模樣，仿佛是習慣了地牢的，眉頭都不帶皺一下，輕車路掂了掂銀子，拿下顎往地牢深一指，

“往前走，第三個路口，再往左手邊，行到最深便是沈大人的牢房。”

越往里走，霉味雖越重，卻沒那般，沈妝兒費了些功夫，慢慢適應里面的氣息，漸漸松開了手，快步按照牢頭所指，尋到父親沈瑜的牢獄外。

燈不明不暗照亮整間牢房，門口的木欄還掛著一片木牌，寫著父親的名字，地上鋪滿了干稻草，角落里擱著一張不算寬敞的木塌，扔了一床棉被在上，沈瑜一白衫端端正正坐在塌上，雙盤起，裳雖有些凌，卻無毆打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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