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低低嘆了口氣。
站在云端的人,和深在泥潭中的人,某些悲喜,是一樣的。
“姨母走的時候,我和大哥都在旁邊,阿玥沒在,姨母說,阿玥肯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想安安靜靜的走,不想聽到哭聲。”
“先章皇后,也就三十出頭吧?”李桑想著顧曦和顧瑾的年紀。
“嗯,三十五歲。正當年。”顧曦往后靠在椅背里,慢慢抿著酒,抿完一杯酒,欠又滿上,才接著道:“章家人,長壽的也有,極。”
“文家有不年將軍在軍中,章家呢,都有什麼人?”李桑想著這個章字,忍不住問道。
姓章的文臣武將,好像一個都沒聽說過,一個都沒有!
“章家……”顧曦拖出個長尾音,片刻,笑道:“說起來話就長了,反正咱們今天也沒什麼事兒,就說說閑話兒。
天下大致安穩下來,是從南梁楊家借一場婚禮,屠了文氏一族,一統江南之后,離現在,也就百年左右,還不到百年。
百年之前的七八十年里,天下群雄紛爭,戰四起,民不聊生。
一百二十年前吧,沂州淮揚一帶,有一位姓方的鏢師,帶著同鄉族人,豎旗自立,筑城自保,方鏢師有勇有謀,很快就了一方勢力,投奔者很多。
方鏢師自立之后第三年,當時盤踞山東的朱閻王,以十倍兵力,攻打沂州。
兩軍相接的頭一戰,方鏢師就中箭而亡,死的時候,不過二十三四歲。
方鏢師只有兄妹兩人,這個妹妹,不亞于其兄,從方鏢師起事那天起,妹妹就一直跟在兄長邊,參謀征戰。
方鏢師死后,妹妹被推為首領,也稱大當家,方大當家。
方大當家比兄長方鏢師更勝一籌。
生死存亡之際接手,立刻藏住兄長戰死的事兒,穿上兄長鎧甲,打著兄長的旗號,照常出征,比其兄更勇猛善戰。
原本,兩家兵力過于懸殊,可方大當家運道也比其兄好,方鏢師死后隔天,天降大雨,一連下了四五天,城外積水平地一尺多,朱閻王只好退兵。
之后二十年里,方大當家占了大半個京東東路,大半個淮南東路,但凡占下的地方,都傾力保全,讓當地安居樂業。
京東東路和淮南東路,比天下其它地方,早安居樂業了十幾二十年。
方大當家極有手腕,稱得上不擇手段。
有一回,那時候方大當家也就二十五六,兒還不到一周歲。那一年,方大當家兩面敵,丈夫領兵在京東東路拒敵,中計被圍,生死不知,盤踞在淮南西路的曹先民趁虛而,攻打滁州。
方大當家投書給曹先民,說丈夫和大部兵力盡數折損在京東東路,已經無力支撐,愿只到曹大將軍營地,面見曹大將軍,共議將來。
曹先民自然是答應了。
方大當家容貌極好,風儀更佳,見了面,說愿意嫁給曹先民,曹先民立刻就昏了頭,哪有不愿意的,當天,就鑼鼓喧天,娶了方大當家。
也就半個月,方大當家就把曹先民邊的人攏在手中,半夜殺了曹先民,提著頭出來,反倒收攏了曹先民的人馬,以及半個淮南西路。”
李桑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顧曦斜瞥著,片刻,才接著道:“后來,太祖天命所在,收攏各,到淮南時,那時候,方大當家已經年近五十,多年征戰,傷病累累,唉。”
顧曦低低嘆了口氣。
“方大當家和太祖一席長談之后,決定歸順,將淮南各一一移之后,啟程前往建樂城前,方大當家召集跟隨數十年,或是數年的舊部舊將,宴飲之后,服毒而死。
方大當家死前給太祖的折,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
姨母常常說起方大當家,說方大當家心中無我,是真豪杰,真慈悲。”
李桑低低嘆了口氣,將剛剛滿上的一杯酒,慢慢灑在地上,重新倒了一杯。
“方大當家折里說,能將一切到太祖這樣的當世英杰手里,安心之極。
活著,就是不知道多人的念想,他們要替抱不平,替想本沒想過的委屈,替爭這個那個,或是想借著如何如何,想到這些,很煩心。
何況,飽病痛折磨,在遇到太祖之前,就早有解之意,只是重責在,不得,現在,想早點上路,兄長和夫君都在等。
姨母說,方大當家這一走,真正解的,是那些舊部,死了,這些人,就都是可用之人了。
方大當家死前兩年,唯一的兒嫁進泰州章家。”
李桑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顧曦笑起來,“姨母就是方大當家嫡親的曾外孫。
方大當家的丈夫姓何,嫁進章家的這位何氏曾祖也是個見識不凡的,嫁章家后,從不提起過往世。
章家是書香耕讀之家,從何氏曾祖起,章家人三代之后,就離開泰州,移居各地,只在每五年修譜時,才齊聚泰州,共祭先祖。
姨母這一支,人丁稀疏,姨母是獨,唉。”顧曦低低嘆了口氣,“說起來,”顧曦提高聲音,“當初,文家殘余的子弟以泰州為家,也是奔著何氏曾祖去的。
文家和章家,雖極聯姻,卻是通家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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