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囡離廂房門口還差一步,廂房門就拉開了。
李小囡一步進了廂房,看著臉兒紅撲撲的枝姐兒,往后退了半步,仔細打量。
枝姐兒平時的著都非常素凈,這會兒穿著件松花綿小薄襖,一條桃紅細布子,外面了件緋紅綿長襖,襯著紅撲撲的臉,艷的像一朵半開的芍藥花兒。
“你看什麼?我到這屋是來織布的。”枝姐兒強行解釋道。
李小囡喔了一聲,站到窗戶前,從窗戶往外看了看。
“我又不是不認識你們。”枝姐兒見李小囡往窗外看,臉兒更紅了。
“我哥哥長個兒了,我也長個兒了。”李小囡將窗戶支高了些。
“也沒長多。”枝姐兒坐到織機前。
“我哥哥可高興了,三阿姐說他都高興傻了。”李小囡挨著枝姐兒坐下。
枝姐兒垂著眼理著手里的飛梭,沒答話。
“咦,你換織布機啦。”李小囡長脖子,看著長長的織機。
“這是六綜提花機。”枝姐兒立刻放下飛梭,站起來給李小囡介紹,“這六個是花綜片,這是地綜片,我剛開始織,織得可慢了。”
“真好看,這是什麼花紋?”李小囡仔細看著卷軸前的一段提花細布。
“這才六綜,織不出什麼的,就是并什麼的。”枝姐兒的話含糊極了。
李小囡一聽就明白了,并麼,枝姐兒這是織嫁妝呢。
李小囡圍著新織機又走了一圈,“這個織起來很難吧,這麼多踏板,踩錯了怎麼辦?”
“不會錯,這個是提地綜的,這些是提花綜的,花綜都是排好的,你看,就這樣,踩兩下地綜板,接著就挨個踩花綜板,踩兩遍花綜板,接著踩一下地綜板,再踩兩遍花綜,簡單的。”
枝姐兒坐下來,給李小囡演示。
細細的線飛過去穿過來,李小囡看著枝姐兒踩了十幾下踏板,匹布好像一點兒也沒見長。
“這線太細了,一天能織多?”李小囡仔細看著細細的棉線。
“幫我牽線上機的周嫂子三天就能織一匹,我不行,這麼點兒織了快十天了,前面總是織壞,最近快一些了。你看,這是織壞的。”
枝姐兒從旁邊線架上拿了一塊布,遞給李小囡。
李小囡了那塊布,再抖開看了看,這布特別的細。
李小囡自己的子,再枝姐兒那塊布。
枝姐兒笑出來,“我這個是從揚州買的揚寺線,絞了一線在里頭,你這個就是細棉布。”
“那很貴吧?”李小囡仔細看織機上的那些線,果然有的綢澤。
“也沒貴多。”枝姐兒抿著兒笑。
“姐姐織的這個,準備做什麼用?”李小囡了卷軸上的細布。
這布本白底,灰綠提花,素凈雅致。
“做什麼都行,被子啦,襯里的裳啦,做簾子也行,不做什麼,我就是織著玩兒的。”枝姐兒努力要顯得很自然。
“你肯定越織越快,跟那個周嫂子差不多快,三天一匹,也不能天天織布,一個月算五匹吧,五匹多了,算三匹吧,那一年就能有四十匹布,兩年……”
“你瞎算什麼呢!”枝姐兒臉兒又紅起來,打斷了李小囡的算計。
李小囡斜瞥著,沒說話。
枝姐兒呆了呆,哎了一聲,臉兒更紅了。
“我們家開了間皮蛋行,你聽說了吧?”李小囡岔開了話題。
枝姐兒垂著眼嗯了一聲。
“生意特別好,賺錢的,年前盤點,我們分到了七十六兩銀,尹嫂子分到了五十一兩,我們跟尹嫂子四六占。”李小囡挨著枝姐兒,閑閑的講起了閑話。
“不過吧,去年就是帳面上分一分,我們跟尹嫂子都是一個銅鈿也沒拿到,因為這些錢早就支出去了,新添一間作坊,新招了好些人,還有什麼什麼的,反正花錢的地方特別多。
“大阿姐講,今年掙的錢就能拿到手了,大阿姐和二阿姐算帳,說今年的生意要是還能像去年那樣好,今年明年掙的錢,就夠買一座正正經經的兩進大宅子了。
“大阿姐講,到時候,高先生和師娘住正院,你們住前院,二阿姐講,最好有個小園子,種種菜什麼的。”
“那你們呢?”枝姐兒凝神聽著,問了句。
“我們現在這座宅子給了五年的賃錢呢,要是提前退賃,要扣一半的賃錢,大阿姐肯定舍不得,我們肯定得住滿五年。”李小囡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
枝姐兒想笑又忍住了,“聽人講,你大阿姐可會過日子了。”
“嗯!”李小囡極其肯定的嗯了一聲,往枝姐兒邊靠近些,低聲音道:“有一回,大阿姐跟二阿姐講:你看這銅鈿這麼大,要是能掰開就好了。”
枝姐兒噗笑出聲。
“我哥哥長高了不,以前跟我一樣高,現在比我高出一個頭了,我覺得他比從前好看了。”李小囡接著閑話。
“嗯。”枝姐兒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
“聽說今年縣城的燈會特別熱鬧,我們家也搭了燈棚,我們還有支舞獅隊呢,舞得好看的,你去不去看?”李小囡看著枝姐兒。
“嗯!”枝姐兒抿著笑意。
“你有伴兒嗎?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去吧?有我,三阿姐,艾葉姐姐,還有翠葉,咱們不跟大阿姐二阿姐一起。”李小囡邀請道。
“好。”枝姐兒臉兒又紅起來。
高家這頓拜年酒分外兩桌,熱熱鬧鬧吃了飯,李小囡跟在李金珠后,喜笑開的別了高先生一家,爬到車上。
車子起來,李金珠沖李小囡出手,“拿來我瞧瞧。”
“沒有銅鈿不住歲!”李小囡攥著那只小小的利市袋。
“要是銅鈿就給你歲。”李金珠在李小囡手上拍了一下。
李小囡依依不舍的舒開拳頭,看著李金珠拎起利市袋,拉開,倒出一只小銀錁子,掂了掂,裝進了荷包里。
“這個留著玩兒吧。”李金珠將繡花利市袋拍到李小囡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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