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可以終結很多事。

孟巡的案子就此結案，不再追究。但留下的余震卻是不容忽視的，瑞京的法律界，很多位置都接二連三悄無聲息地換了人。

許贊在醫院里躺了半個月，腦震，全組織挫傷，還接了一個療程的心理健康干預。

心理醫生是檢察院給請的，表示對作為人質被嫌犯挾持的問。

這一次，再沒有人在不知道的地方無微不至地打點一切了。

陸行舟倒是連著來了好幾天，問許贊覺好點了沒有，又追著問醫生會不會有什麼后癥。

許贊起初沒說什麼，他來就隨他，問話就簡單回兩句，然后睡覺，發呆，看手機，只管做自己的事。

陸行舟后來也察覺的冷淡，再來時就有些窘迫，坐在椅子上，漸漸也沒了話。

許贊放下手機，抬頭看向他，陸行舟察覺，寵若驚地看過來。

“陸行舟，不是比賽，我也不是誰的戰利品，你明白嗎？”許贊溫和地說。

陸行舟有些意外，急急為自己爭辯：“許贊，我沒和誰比賽，我也沒把你當戰利品……”

“我知道，你沒有和他比，你只是在和自己過不去。陸行舟，我不喜歡你，不代表你就不再是從前那個最好最優秀的你。”許贊靜靜地看著他，“放過自己吧。”

陸行舟回著，不再說話，眼圈漸漸紅了。他低下頭，抹一把臉，起快步走出去。

病房里重新恢復了安靜。

許贊慢慢拿起手機，繼續努力集中注意力，看最新的刑訴案例分析。

覺得自己似乎變得堅強多了，生活翻天覆地，邊空無一人，也能若無其事地把日子過下去。要讓自己相信，有能力，有勇氣，去承擔更多責任和角。

必須做到。

至于原因，只有自己清楚。

*

因為牽涉人員眾多，且有工作組的介，霍氏的案子備關注，調查和審判流程都很湊，很快就有了判決結果。

霍老爺子被判犯有非法經營、幕易、行賄、縱價等等一系列罪名，被判有期徒刑十一年。這還是念他年過七旬，從輕罰后的判決結果。

霍晉被判犯有非法經營、強、賭博等罪名，判有期徒刑七年。

霍廷昀因非法經營罪、行賄罪數罪并罰，被判有期徒刑四年半。

三個人都被并罰金和沒收財產，林林總總幾十億，簡單點來說，就是傾家產。

有著四十多年經營史曾風頭無兩的霍氏企業，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便是不相干的路人，也難免要慨一句人世無常。

這次對霍家人的判決，行人都看得出是在量刑范圍相對重判的，據說，孟家長子孟遠，施加了不力。

孟家雖然經營主已漸漸轉移到國外，但也曾是瑞京市于頂層的家族企業，這次孟巡死得表面上不明不白，孟遠為了家族面，也難免要找個靶子泄憤。

而以一己之力將孟巡拉下水的霍廷昀，毫無疑問就是這個靶子。

霍氏案子塵埃落定后，孟笑晗才來見了一次許贊。

兩個人坐在常一起去吃飯的中院門外的西餐廳，一時相對無言。

許久，孟笑晗才輕輕開口：“許贊，我辭職了，也和陸行舟把離婚手續辦完了，過兩天和我爸一起去英國。”

許贊愣住了，很快又反應過來，孟巡的事，對孟笑晗肯定有影響，今后在業也很難發展下去。

“這樣啊……”許贊喃喃，想說憾，想說不舍，又似乎沒有立場。

孟笑晗看著，輕輕問：“你恨我二叔嗎？”

許贊遲疑一下，搖搖頭，手過去握住的手：“那你恨我嗎？”無論如何，孟巡的死，和不了干系。

“當然不，”孟笑晗眼里有了淚，“我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你……我二叔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可我想起他，卻都是他從小陪我玩，對我笑，教我為人世的樣子，我一直覺得，他比我爸爸都親……我突然覺得分不清善惡對錯，曾經堅信的一切都不確定了。”

“你不需要做選擇，”許贊趕道，“你二叔是你二叔，孟巡是孟巡，這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的……我也絕不會把對他的印象，引申到你上……”

孟笑晗握的手，落下淚來。

兩個人又對坐好久，明明是最親的好友，卻又隔著太多不能提及的人和事，每每想要張口，又猶豫著按下話頭。

但彼此又清楚，此次分別，下次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直坐到夜降臨，才起告別。

許贊站在西餐廳外，目送著孟笑晗走向的車子。卻又突然轉跑回來。

孟笑晗撲過來，一把抱住許贊，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好想把你一起帶走，帶到英國去……”

許贊抬手回抱住，眼眶有一次潤，含淚笑道：“笑晗，我等你回來，十年，二十年……你回來，我們拖家帶口，白發蒼蒼，也還是最好的朋友。”

孟笑晗離開那天，許贊有庭審沒能送機，倒是陸行舟趕過來送了一場。

“沒想到，那場艷照門竟然是我二叔做的，抱歉啊，平白無故讓你卷進來。”孟笑晗歉意地說。

陸行舟手在子口袋里，表里有種一切都無所謂的不羈，搖搖頭：“說這些干嘛，都過去了，和你也沒關系。”

孟笑晗靜靜看著他，竟有幾分初見時的恍惚。很快回神，大方笑道：“陸行舟你知道嗎？人深陷網的時候，魅力值會下降，因為不再灑和自信。所以想要吸引對方，不如先好好塑造自我。”

陸行舟垂眸看片刻，也勾一勾笑笑：“謝謝俠點撥，在下明白。”

孟笑晗微笑著回頭，腳步輕快地朝登機口走去，一邊深呼吸，轉眼珠四張。

這樣眼里的薄薄淚，就可以很快消散了。

上了飛機，孟笑晗閑著無聊，拿出和父親在孟氏老房子清理東西時拍的老照片翻看。

老件太多，沒辦法都帶走，大多都只拍了照片留念。有個舊筆記本，是孟遠當年在桐鎮扶貧是用過的，這次也沒有帶過來。

孟笑晗看著自己拍的那張照片，是筆記本里夾的一頁田字格紙。

上面寫著：“男孩：昊昊”；“孩：貝貝”。

男孩和孩的名字，字不是出于一個人之手。

孟笑晗好奇地側問邊的父親：“爸，這寫的是什麼？”

孟遠正閉目養神，聞言微睜開眼瞥向手機屏幕。

他這一瞥，就有半分鐘那麼長。

“那是我原本想給……你，取的小名。”

孟遠又靠回去，閉著眼睛，淡淡地說。

*

時間荏苒，一晃就是三年過去。

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夠發生很多事。

三年，夠一個胎兒長頑皮可的。

夠一個毫無知覺的病人一點點恢復基本的自理能力。

也應該夠一段曾刻骨銘心的，慢慢褪，平淡，湮滅在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