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巡久久地盯著那條微信。東窗事發后，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霍廷昀，但后來又放棄了。

這種把自己放出來當魚餌的做法，但凡還有一點理智在，都不會這麼做。

沒想到真的是他。

心積慮，以同歸于盡的方式把他拉下馬，就為了許贊。

孟巡緩緩轉過頭去，對上床上許贊怔怔的眼。

“孟叔叔……”許贊還懵著。

孟巡凝視著，微微一笑：“別再孟叔叔了。”

他這一笑，讓許贊徹底清醒。掙扎著坐了起來，大概是摔傷了，全哪哪兒都疼。

“我們這是在哪兒？現在幾點了？”

這屋子很奇怪，看上去有門有窗的，卻沒有一自然。全靠那個搖搖晃晃的燈泡照明。

孟巡的手機一直在震，電話短信不斷，有孟笑晗的，有單位老領導的，還有高林的。

“孟巡，逃避不是長久之計，別一錯再錯，出來把問題待清楚，爭取法律的寬大理，才是明智之舉。”

許贊聽見語音信息，下意識瞪大眼睛，又趕掩飾住驚訝的表。

一夜之間，孟巡竟然變了逃犯！

孟巡聽了幾遍語音，沉默地按下關機鍵。

寬大理，呵呵，這種說辭他見得多了。如果真的有寬大理的余地，就不會一直捂得這麼嚴了。

向誰待問題？向那些平時見到他都要畢恭畢敬的小嘍啰嗎？怎麼待？讓他痛哭流涕做懺悔狀？然后向那些平日的同僚恩戴德？

休想！

他的心難以控制地暴躁起來。起從書桌下的小柜子里拿出兩件式服，扔到許贊上。

“換上。”

那服帶著一霉味兒，在空氣中揚起細小的灰塵。

許贊拎起服看了一眼，碎花的確良式襯衫，藏藍布子。二十年前的裝樣式。

“孟叔叔，您這是什麼意思……”許贊的不安水一樣漫上來，干笑著問。

孟巡握住下，俯湊近的臉：“我說了別再我孟叔叔。”他眼神鷙，聲音沉低緩。

許贊這才真正意識到孟巡危險到什麼程度。張地吞咽一下，閉上，把服展開，安安靜靜地解自己上已經破爛的服。

孟巡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的一舉一。

許贊明白自己現在任何扭的舉，都會刺激到他，所以作機械而迅速地下上的服又穿上那套襯衫長，毫不遮不掩。

孟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把服穿好，目漸漸幽深起來：“你會……編辮子麼？”

許贊頓了頓，手將自己沾滿灰塵的長發拿到前面來，三兩下編一條的辮子垂在前。

“是這樣嗎？”問。

孟巡卻已說不出話。他看著二十六年前那個姑娘，一點點出現在自己面前。

“二十六年前，我離開桐鎮那天，就穿這樣。”孟巡喃喃著，目看向悠遠的時盡頭，“拎著給我帶的午飯，一直看著我坐著汽車，越駛越遠。”

“我當時只是覺得離別難過，可這些年來，我回想的眼神，越想越確定，是我的，”孟巡的眼睛泛紅，“是我的……”

許贊屏息靜氣坐在那兒，腦子飛速旋轉，小心翼翼地問：“孟……我能不能問問，那時候您什麼？”

“阿巡，我阿巡，我阿姐。”孟巡輕輕答。

“那我也您阿巡好了。”許贊試探地說，“阿巡，你再多給我講講，你和的故事吧。”

“我和阿姐的故事……”孟巡陷進回憶里。

許贊蔽地四打量著，這才發現，那看上去像是窗子的玻璃外面，著黑黑的土墻。

這是個假的小屋。恐怕是間蔽的地下室。而那扇唯一的小門，從里面上了鎖。

許贊有些絕，無法控制眼里的淚，呼吸急促起來。

“……中秋那天，給我帶了兩塊鮮月餅，拿紅布包著，那塊布我一直留著……”孟巡說著，瞥了一眼許贊，發現了的異常。

許贊流出的張，讓他一下子從回憶里回神。

“你沒有聽我說話。”

許贊嚇得全繃：“我，我在聽啊孟叔叔……”

完了。

孟巡笑笑地坐近：“難怪你不聽，總是回憶有什麼意思呢，如今我們在一起，就要珍惜當下。”

他輕輕拿起許贊的辮子，放到背后去，撥開許贊的襯衫領，拇指在細膩的脖子上捻了捻。

許贊全一抖，起了一層皮疙瘩。

孟巡慢慢湊過臉來，對準的，不知為什麼，作竟也如試探一般。

許贊雙眼閉，做好最壞的心里準備。

無論如何，活下去最重要。

孟巡卻在咫尺停住了作。

許贊瞇著眼，看到他偏過臉去，閉著眼睛，呼吸沉重，像在做什麼心理建設。

然后他又低下頭，這次意圖親吻許贊的脖子。許贊拼命忍耐著，卻發現孟巡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作也越來越暴，甚至覺到他的手在快速地作著。

有個猜測浮現在許贊腦子里，還沒等它變得更清晰，只覺自己肩膀被狠咬了一下。

是真的狠咬，如同野的撕扯，痛得許贊差點喊出聲。

但拼命忍住了，輕拍孟巡的背，盡量保持語氣平靜：“阿巡，你并不喜歡這樣，對嗎？”

孟巡停住了一切作，在許贊看不到的地方，狼狽地息著。

“我……阿姐也不喜歡，”許贊輕輕道，“這件事又低級，又骯臟，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該做的。”

孟巡竟一下子安靜下來了，伏在許贊上。

許贊被得幾乎不上來氣，努力忍住惡心，溫地說：“不是每個人都要做這件事，我們又不是。阿巡，你希我做什麼？現在我就是阿姐，做點真正會讓你高興的……我給你唱歌，好不好？”

不等孟巡回答，許贊自顧自唱起來，是那首《桃蹊令》。

努力控制聲音，讓歌聲顯得溫而多，并且唱完了整首歌。

孟巡抱的腰，在的小腹前哽咽輕喃：“阿姐……”

他徹底陷進半夢半醒的迷障里。

許贊吞下滿心恐懼和厭惡，用手輕輕一他已經泛銀的頭發：“阿巡，你還想讓阿姐做什麼？”

“你給我講，阿加莎的《無人生還》，在桐鎮的時候，你都沒講完。”孟巡閉著眼睛，如夢囈，又似撒。

“好。”許贊清了清已經半啞的嗓子，憑著多年前讀過這本小說的記憶，慢慢講起來。

魂不守舍，講得前言不搭后語，好在孟巡似乎并不在意，閉著眼睛躺在許贊上，安安靜靜地聽著。

他似乎只是在許贊的聲音。

房頂上傳來嗡嗡的聲音，像腳步聲，又像是好多人說話。

許贊下意識停住了講話。

孟巡閉著眼睛，彎一彎角：“竟然這麼快就找過來了。”

他搖搖晃晃起，從柜子里找出一瓶藥片來，倒出兩粒，在手里。

房頂上傳來嗵嗵的砸東西的聲音。

孟巡朝許贊笑笑：“阿姐，那年我水土不服，你給我拿來中藥，又苦又辣，是你陪我一起喝下去的。現在你再陪我一起吃藥好不好？”

他把一粒膠囊遞給許贊，見遲遲不，他笑道：“吃啊。”

許贊把手遲疑地湊到邊，似將藥含了，孟巡這才將另一粒放進里，重新在許贊大上躺下，閉上眼睛：“你還像當年那樣，給我額頭，哄我睡覺，好不好？”

許贊迅速將手里的膠囊扔了，手去孟巡的額頭。

孟巡的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就再無聲息。

*

平房區有地下室的房子一共有三間，霍廷昀一只眼睛腫得睜不開，腳步匆匆地跑在一行人最前面，一間間找過來。

在最破舊那間平房的廚房里，他找到了那個地下室的口——上面沒有積土，明顯是經常進出的。

“在這兒！”他一邊用力拉蓋板，一邊回頭大吼。

天已大亮了，為霍氏一案來緝拿他歸案的警察也到了，此刻終于追上他，給他帶上手銬：“霍廷昀是嗎？走吧。”

陸行舟帶著兩個警察推開霍廷昀，急匆匆下地下室。

孟笑晗眼神復雜地看一眼霍廷昀，對兩個押著他的警察道：“兩位，能不能稍等一下，讓他……看一眼。”

孟巡服用了劇毒的氰化鉀膠囊，已經毒發亡，被兩個警察抬出來，直的。

許贊嗓子已經啞得說不出話，陸行舟沖進去的時候，臉青紫的孟巡還躺在上，而，已經嚇得眼神發直，整個人都僵了。

陸行舟打橫抱著許贊，抱出那間平房，一路小跑著抱上救護車。

許贊木木地躺在陸行舟懷里，雙眼無神，直到看到被兩個警察夾在中間、外套蓋著雙手的霍廷昀。

一個面蒼白蓬頭垢面，一個鼻青臉腫滿臉跡。

他們對著，直到視線被層層擋住，再看不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