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你也去過桐鎮？你去那兒干嘛啊？”孟笑晗問。

“我是去那兒……洗心革面，靜心思過的。”孟巡微微笑，“那年我高中畢業，整天渾渾噩噩，不思進取。你爺爺生氣，我去你爸扶貧的地方吃吃苦，歷練一下。”

許贊笑了：“那可真夠您歷練的，以前我們那里是真的窮。”

孟巡著：“你們那里……流行一種鄉間小調，什麼桃蹊令，你會唱嗎？”

“哈，這您都知道，我們本地都沒幾個人知道了。我不太會，聽我外公唱過，只記得幾句。”

孟巡的目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許贊的臉：“你能唱幾句給我聽嗎？大致唱唱就行。”他輕輕地問。

他和往日有些不同，一貫溫和沉穩的臉，竟顯出幾分的茫然和惆悵。

許贊有點懵，看了看孟笑晗，孟笑晗促狹地眨眨眼：“你就給我二叔唱幾句吧，估計是懷念起逝去的青春了。”

許贊只好清清嗓子，試著開口：“桃蹊惆悵不能過，紅艷紛紛落地多，誰人心事，難言說……”

那其實不是什麼鄉間小調，是一首改編自古詩詞的歌，多用于子向郎表達相思。

許贊很快停住了，只會前面的幾句，后面的歌詞就有點骨了，外公也不經常唱的。

孟巡目停留在眼前的虛無，片刻后才朝許贊笑了笑：“唱得好聽，就是不太正宗。”

許贊見他神如常，不由也放松下來。

正說著，電話響了，是陸行舟。

“你們倆在哪兒呢？多會兒過來？用我去接你們嗎？”

許贊這才想起來，陸行舟約了和孟笑晗晚上去天文館看月球探索立電影，快到時間了。

這種高科技實景記錄片，一直興趣的。

“馬上馬上。”許贊站起來整理服，“陸行舟催了，笑晗咱們走吧。孟叔叔我們走啦。”

孟笑晗上答應著，在許贊背后，朝孟巡一個勁兒眼睛搖頭。

孟巡收到的信號，開口道：“笑晗你不能去吧？你不是說讓你回去吃餃子嗎？”

孟笑晗哀嚎一聲：“我給忘了！許贊你去吧，我得回去應付我家老祖宗。”

許贊愣了，孟笑晗推著出門：“走吧走吧，替我和大兄弟道個歉，他和我比，魅力還是差了點。”

孟笑晗把許贊送出了門，回來在沙發上坐下，沉默不語。

孟巡看一眼：“干嘛不去？你前兩天不是還和我說，頭一次遇到這麼喜歡的男生。”

孟笑晗攤開手臂向后靠在沙發上：“可惜人家不喜歡我啊。他喜歡許贊。”

孟巡泡茶的手停了停：“小許也喜歡他？”

孟笑晗搖搖頭：“目前好像還不喜歡，不過還不是早晚的事兒，陸行舟條件那麼好，簡直沒有短板。追一陣子自然就了。”

孟巡若有所思，沒再說話。孟笑晗晃一晃頭，從低落的緒中離，起去換服準備夜跑。

出門前突然想起什麼，又探頭進來打趣道：“對了二叔，當年誰給你唱過許贊唱的那種小曲兒？你不會村里還‘有個姑娘小芳’吧？難不刻骨銘心過？嘻嘻嘻……”

孟笑晗走了。孟巡把小小的茶杯拿在手里，目低垂，久久沉默。

那段桃蹊令從二十多年的舊夢里突然跳轉到現實，這種心神震，他需要多一點時間來平復。

*

立電影很過癮，陸行舟也表現紳士，雖然他明顯很開心，卻沒有什麼出格的殷勤舉。

許贊心晴朗地回了家，一進門就看到一件深西裝平鋪在沙發上。

姚雪冰正在柜里翻找：“貝貝姐，有沒有那種寬架？不會讓服變形的那種。”

許贊踱過去瞅了瞅那件西裝，果然是那個悉的牌子。

“對了，附近有干洗店嗎？高檔點的。我得洗干凈再給霍先生送回去。”姚雪冰又問。

許贊徑自洗手，喝水，隨口嘟囔一句：“不用那麼麻煩了。”

“什麼？”姚雪冰回頭問。

“哦，沒什麼，”許贊朝扯開一個笑，“我的意思是，你不如留下當個紀念。”

拿著杯子回了房間，輕蔑地撇了撇，都什麼年頭了，把妹還搞披外套送回家這種手段，簡直俗不可耐。

*

十月底的時候，段釗出獄了。

許贊看著弟弟從高墻里慢慢走出來，像是有些不適應，在下瞇了瞇眼，無所適從的樣子。

有些心酸，朝他迎上去。

段釗其實是整個許家長得最好的孩子。高高瘦瘦，眉眼俊又帶幾分年憂郁。卻也是全家心事最重的人。

母親去世的時候，許贊九歲，段釗五歲，正是最粘母親的年紀。

姐姐太小，外公又是男人，向往母的段釗本能地朝馮秋靠攏過去。可馮秋卻不是一個善良的繼母，永遠兩面三刀，自私刻薄。

漸漸長大的段釗看明白了這一點，卻已學不會再去依靠和信任別人。于是在心不斷的撕扯和坍塌中，長一個郁又脆弱的年。

許贊的小房子住不下三個人，而姚雪冰顯然沒有搬出去的意思，段釗也不愿意和姐姐住在一起。

許贊沒辦法，給他在附近又租了一套一室的單間——以段釗的格，和人合租也不現實。

給段釗找來了自考的書籍，段釗說學不下去，想出去工作賺錢，可只有高中畢業證的他，找個像樣的工作簡直難于登天。

于是整天窩在出租屋里打游戲。

這天下班后，許贊又去他那里，把一堆外賣飯盒收進垃圾袋，看著段釗戴著耳機坐在電腦前的背影，沉沉呼一口氣。

走過去，直接拔了電腦電源。

屏幕黑了，段釗扔了耳機，一推椅子站起來，惡狠狠地看著姐姐：“你干嘛？有病啊？”

許贊正看著他：“沒病，就想和你說幾句話。”

段釗踢了一腳地上的耳機，向后退坐到床上仰躺過去。

“我一個月工資到手一萬一，自己的房租一千八，你的房租四千二，你這個月，點外賣花了一千三，說實話，我養不起你了。”

段釗懶懶躺著，不吭聲。

“我知道你出來一時不適應，找工作也不順利，可總得打起神，有點計劃吧。這年頭沒人會死，只要肯吃苦，干什麼不能養活自己？”許贊著脾氣，苦口婆心。

段釗冷哼一聲：“你想讓我去干什麼？送快遞？送外賣？去工地搬磚？說得輕巧，讓你去干這些，你去嗎？”

許贊簡直要頭頂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