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綺寧冷著臉，打開手機劃了兩下，扔給許贊：“自己看。”

是一個微信聊天截圖，沒頭沒腦的幾句對話。

“社會新聞熱搜前十，當事人面部輕打碼，收到我通知半個小時撤回，能做到麼？”

“程先生您放心，保證炒得熱得住，收放自如。”

“好，今天下午三點，到豪庭小區二號樓一單元1803室。”

許贊看到那個地點，瞳孔瞬間一震。再看看日期，正是兩年多前段釗出事的那天。

而那位“程先生”的微信名稱，正是程實。

大量的信息鋪天蓋地而來，不能細想。

許贊踉蹌一下，下意識扶住邊的椅背。

林渺十分地將按坐到椅子上，眼里卻帶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笑意。

肖綺寧也勾起角：“三年前你弟弟去校外做家教，和主人搞，被男主人捉在床，惱怒，拿水果刀把人家扎輕傷，上了新聞熱搜，是霍廷昀幫忙下來的是吧？你就是因為這個對他以相許的？心甘愿沒名沒分也跟在他邊？”

許贊臉蒼白，腦子里聲聲尖銳呼嘯，怎麼都理不清頭緒。

“你真是知恩圖報，重重義啊，”肖綺寧笑笑地湊近的臉，“可是你猜，是誰把這樁桃新聞料給的？”

許贊視線有些不清楚，上一陣陣冒冷汗，大概是因為沒有吃中飯，迷迷糊糊地想。

“和程實對接的這個人是我家公司的運營，你拿的手機登陸了他的微信，你可以翻聊天記錄。”肖綺寧拿起桌上的功夫茶，好整以暇地泡起茶來。

林渺拿起手機翻了翻，掩口驚呼一聲，為難地看了許贊一眼，把兩人的聊天界面放在許贊面前。

許贊垂眼，定定地看著手機屏幕。聊天記錄不多，只有那三行，還不滿一個屏幕。

肖綺寧拿起小小的茶盅，慢條斯理喝了一口，又道：“哦對了，還有件事也一并提醒你，你猜為什麼程實對于捉在床的時間地點那麼清楚？”

抬起妝容致的眼，每睫都在嘲諷，語氣愈加慢：“你猜……那家的男主人是怎麼知道你弟弟和他老婆的這樁丑事的？捉捉得那麼準？”

許贊大腦里轟然一響，抖，眼睫一眨，兩顆淚撲簌而落。

怎麼會是這樣呢。

明明清清楚楚地記得，段釗出事那天下午，站在警察局門外見不到弟弟，茫然無措，淚流滿面。

網上很快就有了料的新聞，聲樂家教睡了學生的家長，氣方剛的男大學生與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捉在床卻被小夫猛捅一刀的男家長，據說還是一位知名上市公司的老總……

段釗學校老師的電話一個接一個，語氣越來越嚴厲，告訴輿論影響實在太壞，不僅學籍保不住，恐怕段釗還要被重判。

許贊雖然是學法的，但一個連校門都沒出的大學生，遇到這種晴天霹靂，本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撞。

當時孟笑晗已去了大洋彼岸。其他相的同學說法院旁邊有條律所一條街，搞刑訴的多，又便宜，勸去那邊看看。

許贊跌跌撞撞趕過去，上還穿著剛剛在畢業典禮上做禮儀的旗袍，來不及換掉。

那天下了雨，路燈下，小律所一間挨一間，門臉千篇一律，簡陋不堪，里面煙霧繚繞，穿著劣質西裝大腹便便的男人，過玻璃門盯著，像是禿鷲盯著瀕死的獵。

雨飄落的街頭，許贊無助得像只海浪上的一葉小舟。

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從旁邊法院大門里走出來，握手寒暄，互相道別。

許贊恍恍惚惚地走遠了幾步，對于這些上層權貴，總有一種像是小逃避食的本能。

然而走錯了方向，正好走到人家停車的地方，沉穩有力的男腳步聲一步步走過來，抹了一把淚的臉，轉過去，想等車開走。

后一輛汽車的司機下車，嘭地撐開大傘，低低喊了一句：“霍先生。”

許贊沒聽見回答，也沒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

只聽見溫文爾雅的一句問話：“你是不是……京大法律系的同學？”

許贊懵懂地轉過，淚眼朦朧中，霍廷昀背對著路燈，在黑大傘下對彬彬有禮地微笑，眼神溫和又疏離。

黃的路燈在他穿著黑西裝的影上鑲了一道朦朧金邊，暈染出溫暖的假象。

像書里寫的貴公子。像夢里走出的人。

許贊了一下眼睛，彎一彎腰，聲音低啞地囁嚅一句：“霍律師，您好。”

認識他，昨天他剛剛代表衡致律所去學校做了招聘宣講。宣講容沒怎麼聽，反正衡致的OFFER也不是這樣的本科生能肖想的。

整場宣講會，都穿著學校禮儀隊統一的青花瓷禮儀旗袍，艱難地在整個報告廳里小步跑著，給提問的研究生師兄師姐遞話筒。

霍廷昀黑眸微斂，掃過上的旗袍：“這麼晚怎麼站在雨里？上車吧，送你回去。”

大概是因為那晚太無助太絕，大概是因為上批的西裝外套太溫暖，大概是因為他穿著白襯的側影太過人畜無害，車上，許贊竟對一個陌生人將自己窘迫的困境和盤托出。

記得霍廷昀和前面開車的程實在后視鏡里對視了一眼，然后他拿出電話，親自打給幾個公司的高層，談笑間，事就擺平了。

霍廷昀放下電話，側過頭對許贊道：“沒事了，發布時間不長，好辦一些。”

許贊著旗袍的滾邊，所有激堵在間，一時竟說不出話。

深深低頭，任淚珠噼里啪啦掉落。如果不是車里站不起來，一定要連鞠幾個躬：“謝謝霍先生，謝謝您，謝謝。”

霍廷昀不置可否，朝車外抬一抬下：“你學校到了。”

他這個人，哪怕再溫和，周也散發著幾分冷淡矜持，許贊呆呆看他一眼，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手忙腳地拉開車門下車。

車子開才發現霍廷昀的西裝還在自己上，忙下來追上去，在車窗外揮手，想要還給他。

霍廷昀似乎沒留意，車子就那樣開走了，留在許贊記憶里的，只有那張漠然到鋒利的致側臉。

很后來的時候，才明白，那天晚上以為霍廷昀溫暖和善樂于助人，是個多麼大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