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聽后，有種塵埃落定的覺。

嚨哽的難，像是有刀子輕輕的剮。

他往床上湊近一些，想要看清楚他的樣子。

他的半邊臉不知道是被燒傷，還是因為傷沒有好好醫治留下了不可逆轉的疤痕。

輕輕的手去。

當時一定疼極了吧。

小乖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娘親。”

他看向竇瑜，“我，我，我有些怕。”

怕父親醒不過來。

竇瑜也怕。

怕好不容易團聚，又生離死別。

但不能這麼和小乖說。

“會撐過去的，一定會的。”

“小乖，你多跟他說說話，說說這幾年我們走過的路，遇到的事，吃過的苦，遭過的罪。”

“他最是疼我們。一定會……”

的大哥是最有擔當的男子漢，他舍不得親人遭罪苦。

他一定會因為各種原因，熬過來。

小乖點頭。

七八歲之前的事，他其實記不得很多了，就是很苦，很難。

娘親失憶，時不時瘋瘋癲癲，什麼都不記得，也什麼都不愿意做。

吃喝拉撒都要靠他，他也只是個幾歲的孩子，學著乞討，學著討好，還要照顧娘親。

他那幾年真的很艱難，但他從未想過丟下娘親，娘親也都乖乖在原地等他。

無論多晚，都要見到他才肯睡。

那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海深仇，更不知道家破人亡，只想活著，好好活著。

長大了賺錢給娘親治病。

別的，他真的沒想過。

直到那天，娘親醒了，記起一切，他又重新有了家，有了他的人，他又真真正正掉進福窩。

“父親，您一定要醒過來，我和……，姑姑一直都在尋找您和祖父，您已經與我們重逢，真舍得扔下我們嗎？”

小乖說著說著就哭了。

他哭的很傷心，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男人手背上。

男人很難。

但他似乎更難的日子都過過，所以能忍著。

唯獨那一聲聲哭泣，一聲聲父親讓他格外焦灼。

他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在他面前哭？

他想跟那孩子說，他可能不是他父親，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里來，要去哪里？

怎麼可能會有家，有孩子？

“姑姑，父親他發熱了。”

竇瑜立即起，用手試探了下，果然滾燙。

“斷藥來。”

阿煦立即把溫著的藥端進屋子，幫著竇瑜把退熱的藥喂下。

才站到一邊小聲問，“還需要熬著退熱的藥嗎？”

“熬著吧，萬一用的著。”

阿煦應聲退下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竇瑜、小乖照顧床上的男人，榮摯抱著小寶進來。

竇瑜小寶的頭，“你怎麼把他帶過來了。”

“過來看看。”榮摯不太懂醫。

但他擔憂竇瑜和小乖。

曾經的天之，家中出事顛沛流離好幾年，愿意為可能永遠不會再見的親人，忽然出現在面前。

不管這個人是真還是假，竇瑜都會抓住那一一毫的機會。

他不怕這人是竇瑾，他怕竇瑜被騙。

付出太多和期待，最后卻是大夢一場。

“你睡一會吧，我來看著。”榮摯把小寶放竇瑜懷中。

“也不去別的屋子，我讓人在那邊放個榻，你陪孩子瞇一會，我跟小乖守著。”

竇瑜搖頭。

躺下也睡不著，更會胡思想。

“那就讓小乖去睡會。”

小乖聞言搖搖頭，“姑父，我不去。”

“……”

榮摯錯愕。

小乖喊他姑父，那他喊竇瑜呢？

怎麼會改口了？

他看向床上的男人，瞬間懂了。

這人確實像竇瑾，難怪竇瑜這般張焦灼。

他也不好在勸，畢竟這一切的源，都是他那個手辣心狠的父親一手造。

他間接的也有罪。

小寶在小榻上呼呼大睡，竇瑜、小乖流探溫，試探還有沒有呼吸。

那種親人在生死關頭，他們心里的焦灼、疼痛、慌，外人是不會理解的。

竇瑜這般冷靜的人，見高熱退下，還有鼻息。

雖然他呼吸很沉重，但只要活著，活著就有希。

一次一次又一次，半夜的時候，再次灌下退熱的藥，守著直至天明。

他退熱后，呼吸漸漸平和，沒有那種仿佛即將要死去的樣子。

竇瑜輕輕松口氣。

慢慢的靠在椅子上，輕輕的抹了一把臉。

然后起去梳洗吃早飯，讓人駕駛馬車前往知州府。

懷知州還未醒來，也不急。

見到云姨娘的時候，大奎震驚的瞪大眼睛，隨即又快速的低下頭。

云姨娘看見大奎的時候，素來平靜無波的臉上，瞬間有些失控。

往前走了兩步后，很快停下。

先是一笑，又抬手用帕子拭了一下眼角，然后深深的看一眼大奎，客氣又有理的請竇瑜前往大廳。

“于神醫今日怎麼帶了這麼個小？”

“這孩子對醫頗有造詣，我便想著帶他出來多見見世面。”

云姨娘十分贊同的頷首，“年輕人有理想是極好的。”

停下腳步問大奎，“學了幾年醫了？”

“兩年了。”

“你師父有大本事，你要好好學。”

“是。”

兩人一問一答，仿佛毫不相干，但好像又說了些相干的事。

竇瑜問起懷知州是否醒來。

云姨娘搖搖頭。

“還不曾呢，大人昨晚睡的極好，于大夫，您是醫者，若是能有些名醫的醫案藥方，你看了對大人的病是否有益？”

“看了才知道。”竇瑜道。

清楚這醫書不是給的。

而是給大奎的。

“那就好。”

打著為懷知州的幌子，云姨娘把懷知州收羅來的醫書都給了竇瑜。

竇瑜給懷知州施針。

看著在邊上遞東西的大奎。

好幾次，都想上前去抱抱他。

想問問他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又怕他問起自己怎麼會在知州府。

一個弱子，想要報仇談何容易。

只能委于人，等待時機。

好在好在就快了。

很快就能為義兄一家報仇雪恨。

很快就能送這劊子手下地獄。

懷知州醒來，才吩咐幾件事，又睡了過去。

云姨娘再次送竇瑜到大門口，看著兩人上馬車離去。

就那麼靜靜才看著許久許久，才輕輕的落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