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林檎這句話里雖有一個“可能”, 實際態度上并無多商榷余地。

祝春寧肩膀往下塌了兩分，表也多了些頹然。

顯然沒有預料過自己會被拒絕。

林檎愧疚極了，孟家的每個人對有多好一清二楚。

“對不起……我完全理解您的初衷,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委屈，我會毫不猶豫答應您, 但顯然這件事對我們三個人都不公平, 尤其對江澄，百害無一利。”

祝春寧的手還搭在的膝蓋上, 于是把它反握住了, 垂下頭去聲音低低地說，“我比較自私, 兼顧不了大局，我只顧得上孟鏡年一個人。他從來沒有退過, 我也不能做逃兵。”

祝春寧凝視。

印象里的林檎一直有幾分說不清的局促，就好像在狹小空間里呆久了的小, 驟然把它丟進寬廣世界, 它并不覺得自由，反而時刻保持警覺，一有風吹草, 就會逃回自己原本的狹小空間。

剛來孟家的孟纓年也有過那樣的階段。

而這種警覺卻一直存在于林檎上, 似乎已經了底的一部分。

這樣堅決的林檎, 真人意外。

祝春寧開口：“你真有這麼……”后面的話有點問不出口。

“是的。我真有這麼喜歡他。”林檎坦承認。

祝春寧嘆聲氣，“既然這樣, 那我們先拋開你外公的事, 專門聊一聊你們兩個。”

林檎看著祝春寧, 等繼續。

“一一，對于未來, 你是怎麼打算的？你馬上升大四了是不是？”

“我的績可以推免本校。”

“明年你大學畢業，鏡年不出意外就要開始擔任教職工作。到時候在同一所學校，他是老師，你是學生……考慮過這個況嗎，一一？”

林檎張了張口，一時沒回答。

“鏡年我養大的，我了解他的格，這麼驚世駭俗的事，他做之前一定深思慮過，我不打算一定要拆散你們，我的反對起不了什麼作用。但你們自己，要考慮你們未來的前程。名義上的甥舅關系，不過是樁談資；實質上的師生，就是切實的把柄了。”

林檎陷沉默。

祝春寧抬手拍拍的手背，“我知道你想為鏡年的支撐，但當下你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一一，這是我的忠告：你是好孩子，眼要看得長遠些。”

終究姜還是老的辣。另起的議題，一針見地中了林檎的命脈。

包廂門被敲響，服務員打開門，開始上菜。

祝春寧收回手，清了清嗓，“……吃飯吧，一一。今天的事，你就當我沒提起過好嗎？我很抱歉。”

林檎勉強地笑了一下：“我明白。您放心，今天我們兩個人說的話，不會走出這個包廂。”

從餐廳離開，各自分別之前，林檎問祝春寧：“我可以去探一下外公嗎？您放心，我一個人去，不該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頓了一會兒，祝春寧說：“你去吧。”

和祝春寧吃飯的事，因為做過承諾，林檎對孟鏡年只字未提。

隔日，去了一趟孟家。

保姆張姨來應的門，門半開著，先把阻在外面，向著書房方向努努，聲音得就一個人能聽見：“孟老師這會兒心不好……”

來得不怎麼巧，書房里有爭吵聲。

有點猶豫，張姨使個眼進屋，待在玄關里，靜輕慢地下帆布鞋，忽聽書房里“啪”的一聲脆響，像是一直擺在書桌上的那個陶瓷筆筒被扔到了地上。

“……有話好好說，你何必發脾氣。”祝春寧聲音幾分哽咽，“孔主任關心你的況，不講清楚怎麼……”

“你把他微信刪了。”

“老孟……你能別這樣嗎？你才六十五……”

“活夠了。“

腳步聲從書房里走了出來。

林檎趕打招呼：“外公。”

孟震卿影稍停，出很淡的一個笑：“一一。”

祝春寧大約聽見了靜，也從書房里走了出來，啞著聲說：“一一，你來了。”

張姨忙往書房去收拾那一地碎片。

林檎換了鞋，走進客廳，不聲地打量了孟震卿一眼，簡直心驚。

查過資料，知道化療有多痛苦，但沒見到真人之前，始終只有一個象的概念。

孟震卿瘦得不樣子，皮卻十分浮腫，臉蠟黃，領口皮大片紅疹，不知是為了預防冒還是因為已經在開始發，頭上戴了一頂薄帽。

從前他的目總是清明炯然，而今眼里卻蒙著一層被副作用折磨已久的翳，一向直的脊背，也略有些佝僂。

所有遭過的折磨，都在這副軀上留下了不忍細看的痕跡。

孟震卿緩慢地走了過來，在沙發上坐下，從果盤里拿了一顆梨子，聲氣虛弱而溫和地問：“一一，吃不吃梨？”

“……好。”林檎嚨里哽了一下。

孟震卿把梨子遞給祝春寧，祝春寧拿上走去廚房削皮。

“我早就想來看您。”林檎兩手蜷放在膝蓋上，輕聲說。

“不來也好，我這個樣子嚇人。”

“沒有……”林檎忙說。卻想不出什麼安的話。

孟震卿沒有什麼反應，只有一種木然的淡定。

從前見面，孟震卿總要問問他們這些小輩工作學習方面的事，現在似乎也沒這個興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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