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太妃閉上了。
待要離開時,裴詮聲音帶著點喑啞,住自己:“母妃。”
元太妃回頭,裴詮說:“讓王妃來偏殿。”
…
平安剛宮,剛拿到手帕,還沒跪下,還沒開始哭,龐嬤嬤就直接過來請:“王妃娘娘,王爺請娘娘去偏殿哭靈。”
平安收起手帕和彩芝給準備的水罐子,跟在龐嬤嬤后。
哭靈、跪靈的眾多命婦們,紛紛難掩訝。
大盛傳統,皇帝崩逝,朝廷命婦們要為皇帝哭一夜,而眾所周知,哭靈跪靈非常累人。
顯然,豫王殿下不想王妃苦。
當然,們不可能跳起來說豫王有違傳統,那可是來日的皇上,況且殿門一關,只要豫王說王妃哭了跪了,便無可指摘。
只是,們難免羨慕嫉妒,說句大逆不道的,換們夫君在那個位置,為了祖宗禮節,也會讓們跪上這一晚,以示心誠。
然而,豫王殿下竟這麼心疼王妃,連這一點苦,都不肯讓。
更有人想到,平安如今還只是王妃,豫王就這麼毫無顧忌地專寵,若封為皇后,豈不是要被寵到天上去?
那些命婦們心里犯的嘀咕,平安并不清楚。
邁溫暖的興華殿偏殿,認出和玉慧在這兒躲過,在明亮的燭臺里,方看清楚,屋都是博古架,放了許多書卷。
靠墻是一張大榻,鋪著簇新的松綠地氈子,榻上安置一張矮幾,點著一盞描金三琉璃燭臺。
裴詮正撥弄著琉璃罩子,澤如星點,從他流暢俊逸的頜骨線,輕輕閃熠一過,卻照不他眼底的沉冷然。
聽到腳步聲,他抬眸,眉間瞧不出喜怒,淡淡道:“過來。”
平安走過去,裴詮握著的手,將抱到懷里。
他一只手住平安下頜,在明亮的燈下,湊得很近,仔仔細細地看。
早晨在荒山里,況急,沒法像這樣看。
燈下,孩和去歲三月比,變化不大,眉宇散去最后一稚氣,人,像懸掛在枝頭上,一顆徹底的果實。
還是京城養人。
他輕臉頰,道:“胖了點。”
平安倚在他懷里,用一雙清凌凌的眸子,著他。
所有臟污,都躲不過的干凈。
裴詮目輕,他抬手,手指著眼尾,問:“玉琴帶你做了什麼?”
平安想了好一會兒,說:“坐車,看房子。”
裴詮:“還有呢?”
平安:“房子很破。”
短短一日,裴詮已讓人審訊過玉琴。
玉琴倒是沒瞞著,這麼做,確實想讓平安想起那些事,不過,在平安看來,都無關要,甚至不如“房子很破”。
裴詮心中微沉:“以前的事,不用理了。”
他自會讓玉琴付出代價。
平安“唔”了聲。
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可能有一天突然記起來,可能還是記不起來,對來說,不值得執著。
看向桌子,桌上擺著一副象棋,是那副和萬宣帝下過的象棋。
看了好一會兒,眼底凝了一層淡淡的哀傷。
裴詮抱著,一邊擺象棋。
他指尖一頓,忽的說:“他把象棋給我了。”
帝王生前心的什,如無意外,都會隨葬。
這個鄉野來的皇帝,在最后的時刻,沒有要裴詮勤謹克己,守仁君之道,他只是用槁木般的手,握了握裴詮的手。
然后,他用盡全部力氣,代道:“那副榆木象棋不必隨葬,且送給你和王妃。”
“你們都會下象棋,你媳婦下得很……咳咳,很好。”
“別讓它,烏掉了。”
“烏”是鄉間土話,便是蒙塵的意思。
可是蒙塵的,何止這一副象棋。
……
當下,平安看著眼前的象棋,后,裴詮的嗓音,含著刻骨的冷意:“縱是親父子,都無……”
縱是親父子,都無。所謂“勝似親父子”,只是“勝似”。
話沒有說完,平安忽的回過頭,花瓣般的指尖,按住他的。
裴詮心下淺怔。
平安直直看著他,溫聲道:“不說了,不說了。”
裴詮驀地收環著平安的手臂,他垂眸,將臉埋在脖頸,低聲:“嗯。”
不說了。
屋外,命婦們哭聲咿咿嗚嗚,誦經聲空靈縹緲,屋,平安的呼吸輕輕淺淺,氣息清甜,繞在耳畔。
裴詮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
但他知道,自己做夢了。
夢里的視角,比現在的矮了很多,他還是個沒長的孩子,或許是,六七歲的時候吧。
天剛下過一場大雪,他面前,是晶瑩的雪堆,他嫌玩雪手冷,只用鹿皮小靴,在雪上踩出一個個腳印。
忽的抬頭,萬宣帝站在檐下看他,角含笑。
那時候的老皇帝,還沒有滿頭華發,雖然年近五十,但容貌看起來,比現在年輕很多,那時候,周孝全的師父彭公公,也還沒老得沒法服侍人。
萬宣帝笑著彭公公:“給王爺加一件裳吧。”
裴詮靜靜地看著他。
突的,他的臉,越來越模糊,就像一滴水落在這幅畫上,暈染開,人看不清男人眼底的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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