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所有馬賊就如釋重負，只見一頭飛禽刺破云霄，墜落在那披甲武將的手臂上。不馬賊都了把汗，你娘的，敢這幽騎主將“郁鸞刀”不但用兵遣將是一把好手，抖摟威風也毫不差啊。

徐年輕輕振臂讓海東青離開，也沒有理睬始終低著頭看不清表的宋貂兒，提起鐵槍指了指馬賊中兩人，問道：“洪驃，那兩人在宋貂兒邊多久了？”

洪驃舉目去，看到那對年紀都不大的男，緩緩說道：“聽說那年輕男子最早是在一年前出現過，但很快就離開馬賊隊伍，前不久與那子一起回來，潛伏在馬賊中的蛛網諜子也是經由此人揭發，才有那場窩里斗。末將只知道此人是姑塞州丙字家族的庶子，與宋貂兒自識，宋貂兒說此人早年差點進那權貴子弟扎堆的棋劍樂府，不知為何是棵病秧子，總是滿藥味。至于那子份不詳，只說是金蟬州人氏，有個‘沙棘’的綽號，平時喜好與人拼酒，末將觀察過這名子，約莫是臨近小宗師實力的手，雙手滿是老繭，練家子，但上江湖氣不重。”

徐年著那一千騎馬賊，突然說道：“宋貂兒，是不是沒想到釣到三千兩百幽州騎不說，還讓我這個北涼王都咬鉤了吧？別忍了，想笑就笑出聲來。”

宋貂兒抬起頭，一臉茫然。

洪驃心頭巨震。

徐年看著這個運勢好到無以復加的馬賊，笑道：“清涼山明暗兩撥人，洪驃這些明面上的，被你留下來幫你演戲引郁鸞刀的幽州騎軍，這不奇怪，但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把暗中那些北涼高手都殺掉的，按理說聽閣和拂水房出了三名小宗師，以你宋貂兒手頭的那點寒磣的頂尖武力，就算功了，也瞞不住洪驃這些老江湖才對。我猜你應該是在一年前就有了左右逢源兩邊討好的念頭，直到楊元贊率領三十萬大軍涌葫蘆口，才開始下定決心投靠北莽。說吧，那對年輕男是北莽何方神圣？”

宋貂兒呆滯愕然，抬起頭與坐在馬上的徐年對視。

然后他一點一點繃起臉，接著是角翹起一弧度，繼而笑意開始微微漾起來。

當他拍了拍袍子上的塵土，起后已經是一張袒無的燦爛笑臉。

暴怒的洪驃剛要出手死這只膽大包天的螻蟻。

徐年一手拖槍，另一只手搖了搖，阻止了洪驃的殺人，問道：“除了那兩對男，還躲著哪位能讓你臨危不的世外高人？或者說是幾位？”

宋貂兒笑意不減，出一手指，晃了晃，“不多，就一個。真不湊巧，正好能夠抗衡王爺你老人家。當然這位老祖宗一開始不是奔著王爺來的。所以說啊，小的自打遇上王爺后，這運氣啊，本就是好到擋都擋不住了。”

從馬賊隊伍中突兀出現三騎。

徐年自言自語道：“拓拔菩薩，洪敬巖，慕容寶鼎，鄧茂，種涼……北莽如今也沒幾個拿得出手的武道宗師了，拓拔菩薩應該不會出現在這里，后邊四個除了王繡手下敗將的鄧茂，我都已經打過照面，也都不在這里。道德宗自從大真人袁青山飛升后，后繼無人。棋劍樂府，一等詞牌名有五個，劍氣近死了，銅人師祖則等于沒了，前不久大樂府也死了，那位兩字詞牌奪魁的‘寒姑’貴為太子妃，更不可能。提兵山的第五貉死了，就高手而言，已經后繼無人。公主墳，聽說小念頭死在了幽州，至于殺死的那個人，還在等著徐偃兵的第三槍。”

宋貂兒笑著說道：“王爺啊，你是如何都料想不到的。說到底，還是北莽的誠意比你們北涼更足，在你出現之前，人家開出的價格是萬夫長，在確定你會出現之后，嘿，我宋貂兒可就是龍腰州持節令之下第一人嘍。”

宋貂兒有模有樣面朝徐年鞠躬致謝，他后不遠便是那三騎。

洪驃看著這馬賊汗水浸后背的稽景象，忍不住嗤笑一聲。

宋貂兒重新抬頭站好后，拍了拍心口，笑瞇瞇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人的徐年，小的其實都要怕死了，小的謝王爺不殺之恩。”

徐年看到年輕男之間的那一騎后，啞然失笑道：“老先生，原來是你。”

白發蒼蒼的年邁老儒生，材消瘦，乍看之下毫無高人氣度，就只是個窮經皓首的老學究而已。

徐年有些慨。

老人亦是如此。

兩人初次相逢，是在那個如今早已為北莽大軍營寨的雁回關，徐年當初還調侃了叨叨不休的老人一句“老先生，你彎腰看一看書袋掉了沒”。

老人正是游歷離二十年的北莽太平令！

老人指了指邊那個年輕男子，“拓拔氣韻，春捺缽，也是我棋劍樂府的卜算子慢，臭棋簍子算不上，就是太慢。前不久他說你肯定會出現在葫蘆口外，老夫就跟著他來了。”

老人又指了指左手那子，“耶律玉笏，沒有什麼惡念，純粹是想親眼見一見你。”

老人指了指自己，“老夫當然很想要你的腦袋，但是比想象中早了一兩年，有些失，但更多是佩服。實不相瞞，當下除了秋冬兩捺缽的七千嫡系騎馬上場，還有洪敬巖的一萬然鐵騎也會補上空缺。你執意要逃，老夫自然攔不住，但你只能撇開三千兩百騎單獨往西走。你走之前，想殺人泄憤的話，除了拓拔氣韻和耶律玉笏你不能殺，其他人，老夫攔都懶得攔，隨你。”

徐年問道：“西邊是拓拔菩薩在等我？”

老人搖頭道：“拓拔菩薩不能，我大莽練氣士沒了，你北涼還有澹臺平靜和觀音宗，此消彼長，拓拔菩薩一，就會打草驚蛇，屆時徐偃兵肯定要來，那呼延大觀樂得不跟人打架。”

徐年嗯了一聲，“如果拓拔菩薩趕來，我此時肯定就在歸途中了。那是慕容寶鼎和種涼聯手？”

老人由衷嘆道：“徐驍打仗撈天下第一，娶媳婦天下第一，生個兒子還是天下第一，最后還能老死床榻，厲害。要我看，張巨鹿比徐驍差遠了。”

老人就像是個在與晚輩和悅聊天的長輩，平靜道：“邊境上雙方都嚴封鎖起來，可涼州幽州境都有諜報傳回，褚祿山這回沒有兵行險著孤注一擲，為了你把涼州主力調到葫蘆口。幸虧你們北涼都護大人沒有真的這麼做，否則我們南院大王的五十萬大軍得跟著跑斷，說不定還討不到半點好。不過長遠來看，舍棄涼州的急功近利之舉，看似大氣魄，可注定是不明智的。”

徐年無奈道：“老先生，你都勝券在握了，還這麼幫著洪敬巖拖延時間啊？”

那病怏怏的拓拔氣韻會心一笑，而那個耶律玉笏則是目不轉睛，仔細凝視這個與想象中那個偉岸形象有著天壤之別的年輕人。

從頭到尾，都沒有宋貂兒的份，他也識趣，除了那個洪驃，隨便拎出一位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了。他不得誰都別理會他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當宋貂兒聽到太平令的那句過河拆橋刻薄寡恩的言語后，真正是戰戰兢兢肝膽裂，就怕徐年隨手一鐵槍就把自己捅出個大窟窿來，不過看形，徐年自顧不暇，應該不在意他宋貂兒一個馬賊的生死了，宋貂兒在慶幸之余，更是惱怒，想著等他為全權主持龍腰州半數邊鎮軍務的大人后，定要殺幽州！

突然，耶律玉笏發現太平令和拓拔氣韻相視一笑，只是笑意中都帶著幾分自嘲和一無奈。

耶律玉笏皺眉頭，仍是死死盯住那個行事有違常理的年輕男子，順向思索，得不出結論，那就逆向，眼前這家伙不可能為了在帝師和拓拔氣韻面前假裝淡定而紋不，定時有所憑仗，葫蘆口臥弓鸞鶴兩城已經在失陷，幽州方面不可能調出足夠兵力越過重重防線，來支援他和那個郁鸞刀的年輕武將，而涼州主力也沒有作……涼州主力……終于松開眉頭，先前眼神中那種貓抓老鼠的玩味一點一點褪去，轉為冰冷。

徐年看了這個據說揚言要他二姐徐渭熊“好看”的北莽子一眼，笑道：“瞪我老半天了，是想讓我懷孕還是讓你自己懷孕啊？”

不等耶律玉笏言語反擊，徐年微笑道：“千萬別有落在我手里的那天。”

徐年提了提手中鐵槍，看著，他沒了笑容，只是緩緩說道：“否則我就把你的尸掛在上頭。”

蟬，是葫蘆口外的北莽那條補給線。螳螂，是徐年和郁鸞刀的幽州騎軍。黃雀，是太平令三人和那餌的一千騎馬賊，兩大捺缽的七千騎，洪敬巖的一萬然鐵騎，種涼和慕容寶鼎。

這就形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有趣”局面。

但是真正有趣的，則是那堪稱軸的“彈弓在側”。

老人輕輕嘆息一聲，但還是對徐年笑道：“走了走了，可惜洪敬巖的然鐵騎估計是大半都走不掉了，從東線辛苦趕來的兩位捺缽也要白跑一趟。徐年，老夫會捎話給董卓，讓他再重視一些褚祿山。”

徐年猛然向馬賊隊伍中不起眼的一騎，“老先生，不厚道啊，讓種涼這種堂堂大宗師裝了這麼久孫子。”

老人似乎沒了心結，哈哈大笑道：“兵不厭詐而已。”

徐年笑了笑。

老人已經撥轉馬頭，又轉頭問道：“老夫很好奇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那一萬騎會來的，或者說是一開始就是你和都護府設好的圈套？”

徐年沒有說話。

老人搖了搖頭，緩緩離去。

太平令和“卜算子慢”拓拔氣韻，耶律玉笏，還有藏在馬賊中最后關頭才現的大魔頭種涼，四騎北歸。

拓拔氣韻咳嗽了幾聲，止住咳嗽后說道：“可惜慕容寶鼎還要半天才能趕到，否則不是沒有機會留下徐年。”

北莽帝師平淡道：“不是慕容寶鼎當真趕不來，是他不愿意而已。”

耶律玉笏剛才在離開之前不忘對那王八蛋做了個手刀剁人的手勢，此時冷聲道：“都是臣賊子！”

都是。

除了慕容寶鼎姓慕容，還有誰？

老人已經閉目養神，置若罔聞。

拓拔氣韻輕喝道：“住！”

無功而返的魔頭種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什麼都不摻和。

老人沉默許久，冷不丁開口說道：“耶律也好，慕容也罷，就算一個北莽裝不下，只要打下了離，不管姓什麼，再大的狼子野心，也都夠分了。”

耶律玉笏小聲道：“先生，是我無禮了。”

在四騎后，那只覺得莫名其妙的一千多馬賊很是風中蕭瑟啊。

尤其是那個呆若木的宋貂兒，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形勢就急轉直下了。

本以為要死戰到底的郁鸞刀來到徐年邊，后者湊近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一起回涼州，跟著大雪龍騎一起回去。”

郁鸞刀愣了愣，眼眶瞬間就有些潤，他迅速撥轉馬頭，疾馳而去。

徐年丟給洪驃一個眼，后者獰笑著點點頭，然后言又止。

背對洪驃的徐年平靜道：“你不用自責。辦完事后，你去跟那一千多馬賊說一聲，想要活命，也不需要他們如何拼命，稍后每人去戰場上砍下五顆然鐵騎的腦袋。”

宋貂兒再愚蠢，何況他一向是自負七竅玲瓏心的大聰明人，怎麼也該知道接下來自己的下場了，于是他撲通一聲重重跪下，使勁磕頭，撕心裂肺道：“王爺，大人不記小人過，宋貂兒雖然該死，但是宋貂兒手上還有忠心耿耿的一千兩百騎可以一用，甚至我還可以幫北涼再攏起兩千壯馬賊，宋貂兒一定拼死幫王爺擾北莽的補給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