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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一百五十八章風過臥弓城

種檀的坐姿始終穩若磐石,只是偶爾會跟邊披甲的侍劉稻香要一壺水,潤潤嗓子,否則嚨早就冒煙了。

二十名中軍千夫長都近距離見識過了城墻的風景,其中有兩人幾乎就要功站穩城頭,一人是被七八桿鐵槍捅落,砸了尸堆上,摔了個七葷八素,起后看到腳邊不遠就有七八筆直在尸上的箭矢,若是砸在這上邊,就算不被出個心涼,也肯定別想去打鸞鶴城了。

還有一人是剛站到城頭,甚至已經用戰刀砍斷數支槍頭,就要一步踏,結果被一枝角度刁鉆的流矢中肋下,踉蹌倒下的時候還被一種稱為鐵鸮子的飛鉤給狠辣鉤住,在幽州士卒將他狠狠往上拉的時候,后背撞在城墻上的千夫長趕抬臂胡劈砍,這才砍斷了鐵鏈,他狼狽落地后順勢一個翻滾,后就嗖嗖落五六羽箭,顯然是他那扎眼的鮮亮甲胄“惹了眾怒”。這讓他帶兵回到中軍后方整頓時,仍是心有余悸,自己可是差點點就了第一個戰死幽州的千夫長啊。難怪戰前那幫礙眼的軍機郎提醒他們可以加層甲可以披重甲,但千萬不要披掛太過花哨惹眼的鎧甲。

臥弓城上那種可以利用絞車收回的車腳檑已經壞去七七八八,那些勢大力沉殺傷巨大的狼牙拍更被盡數毀去,死在此當頭一拍的北莽步卒最是凄慘,渾上下就沒有一塊好,就像一條豬給刨子細細刮過,尸慘不忍睹。

約莫晌午時分,一聲尤為雄壯的號角響徹戰場。

戰場上本就沒有停滯的攻勢為之一漲。

主帥楊元贊策馬來到先鋒大將種檀附近,邊還跟著一群騎軍將領和五六名錦玉帶的軍機郎。他們發現種檀邊有許多年輕文坐在一張張幾案前,下筆如飛,不斷記錄著各種攻守戰事細節。楊元贊沒有去跟種檀客套寒暄,而是走到一名被太平令命名為“疾書郎”的年輕側,彎腰撿起一份墨跡未干的紙張,字跡略顯潦草,“臥弓城木檑之后有泥檑磚檑數種,勢力稍弱”,“以木鐵首壞我軍撞城車三架,其鋒首長尺余,狀似狼牙,藏設于城門高墻后,落下如雷”,“據報,臥弓城出城箭矢年齡各有長短,歲長者鍛造已有七八年,造于永徽十四年,箭頭竟然歷久常鋒如新,遠勝我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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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贊冷笑道:“好一個箭頭歷久常鋒!這句話,本將有機會定要親自捎帶給西京兵部那幫老爺!讓他們瞪大狗眼仔細瞧上一瞧!”

那名被殃及池魚的疾書郎趕忙停下作,滿臉誠惶誠恐,生怕這位北莽十三位大將軍之一的功勛老人,拿他這個暫時連正式流品都沒有的小人出氣。

大將軍輕輕放回那張紙,笑道:“不關你的事,你們做的很好,拿下臥弓城后,本將會親自幫你們疾書郎記上一功。”

連可以躋北莽權柄前四十人之列的大將軍都下馬了,種檀也沒那個厚臉皮繼續坐在馬背上。同為南朝大將,楊元贊雖不如柳珪那般深帝陛下重,但比起種檀的老子種神通,且不論調兵遣將的本事能耐,僅就信任程度而言,楊元贊超出種神通一大截。再說了,種檀就在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混飯吃,趕走到主帥邊,楊元贊和種檀兩人有意無意并肩走到一,種檀輕聲道:“先前在西京朝堂上聽某位持節令大人說了句話,當時還沸騰,今兒想起來有些不確定了。”

剛剛從傷兵營地趕來的楊元贊有些不悅,皺眉問道:“哪句話?”

種檀笑道:“北涼號稱離膽氣最壯,那咱們就打爛他們的膽子,打他們的膽氣。”

楊元贊問道:“有何不妥?”

種檀用馬鞭遙遙指了指臥弓城,“這座城當然不了當年穩坐中原釣魚臺十數年的襄樊城,可即便隨后鸞鶴和霞不了,但是接下來幽州境?我們北莽當真不納降一兵一卒?就算幽州沒有出現襄樊城,那麼防線最為穩固的涼州呢?我們難道真要把北涼兩百萬戶都趕盡殺絕才罷休?”

楊元贊冷笑道:“你就沒有發現臥弓城以北堡寨的一二把手都是些什麼人?臥弓城的主將副將又是什麼歲數?”

種檀略所思索,有些開竅,笑道:“都是些早年到過北莽腹地河西州的老卒,臥弓城的朱穆和高士慶更是都快花甲之年了。以此看來,葫蘆口到臥弓城為止,雖然兵力,但放在這里的人馬,都是真正敢死之人。也難怪臥弓城去年末從流州遷徙到城外的一千多驍勇流民,哪怕戰力不俗,也都給帶回鸞鶴城以南一帶了。”

楊元贊嘆道:“燕文鸞此舉,是以退為進,流州那些流民一開始都抱有懷疑和觀態度,一旦幽州葫蘆口防線讓他們作為先死之人,不用我們北莽招降,他們自己就要炸營嘩變,牽一發而,甚至要連累所有離開流州的流民,以及整個流州的局勢。但是先死臥弓鸞鶴兩城,甚至到時候再讓流民一退再退,直接退至霞城后,設地去想,你若是流民,會如何想?敢不敢戰?答案顯而易見,死了那麼多幽州軍,才到他們走上戰場,既然都千里迢迢來到了幽州,又何惜一死?

種檀,這也正是燕文鸞用兵老道的地方啊。”

種檀嗯了一聲。

種檀突然笑道:“羌戎兩部攻城尤為勇悍,出人意料。”

楊元贊平靜道:“太平令揚言平定北涼后,原本只分四等的北莽子民,會多出涼人這第五等,那麼當下墊底的第四等羌戎各部就終于‘高人一等’了。”

種檀雖然知曉此事,但仍是一臉匪夷所思,問道:“這真的也行?這就能讓人視死如歸了?”

楊元贊輕聲道:“中原多謀士,驚才絕艷,不與他們傾力輔佐的謀主對敵,有著咱們無法想象的風采。不說那位離京城姓元的帝師,不說遠在南疆的納蘭右慈,只說已經死了的聽閣李義山,十多萬流民是出現的,又是如何心悅臣服歸順北涼的?葫蘆口戊堡是如何起來的?又是怎麼拼死抵咱們大軍的?北涼的牧場,糧草,兵餉,是如何輾轉騰挪,是幫北涼支撐起以一地戰一國的?”

種檀點了點頭,沉聲道:“好在我們一樣有太平令!”

楊元贊突然低聲音道:“等覺得什麼時候可以破城了,你帶足銳,親自上陣登城。”

從沒有這個念頭的種檀正想要拒絕,楊元贊以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北莽需要英雄!”

從中午那一聲嘹亮號角聲吹響后,臥弓城這堵城墻,就了一座鬼門關。

隨時隨地都在死人,而且死人的速度越來越快。

已經得到補充再度保持兩萬整兵力的北莽攻城步卒,一千人與一千人的更換速度也越開越快,哪怕大將種檀已經將那條界線拔高到兩百人,一樣沒能阻滯這種驚人速度。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這些攻城士卒在經歷過先前兩次甚至是三次的攻城經驗后,越來越清楚如何躲避泥磚檑,越來越知道如何多留個心眼,注意哪些從角樓險激而至的箭矢,許多第一次攻城時難免兩的北莽士卒,都忘我地扛盾蟻附而上,已經可以完全不去看那些城墻下的尸,不理會那些將死之人的哀嚎

最重要的是,在己方持續不斷的沖擊下,他們可以清晰到城頭攻勢的衰減。

不斷有兵馬趕赴臥弓城的正面戰場,從最早的五百人換防增補,到兵甲還算鮮亮的三百,再到不足百人帶傷,最后到了一聲令下三十四人就得跑上樓道的地步。

在高大城樓居中坐鎮的臥弓城主將朱穆趕到城頭之前,副將高士慶已經帶著兩百親兵在城頭第一線廝殺了一個多時辰,若不是白發蒼蒼卻老當益壯的老將那桿鐵槍實在強勁無匹,如果不是這位江湖豪杰出的副將親兵中,有很多手不俗的高手,城頭此時就應該站滿北莽蠻子了。而城墻下,盡是來不及善后的袍澤尸,胡堆積,到后來,臥弓城守卒只能含著淚將他們的尸丟下去。

堆積山。

朱穆親自帶著三百一直蓄勢的軍火速支援高士慶,將那一百多已經跳城墻近搏的蠻子斬殺殆盡,朱穆雙手涼刀,滾刀氣勢如虹,被他一刀攔腰斬斷的北蠻子就多達七八人,但是就算親兵援軍將大多數攀附有十幾名敵軍的云梯推回地面,但仍是阻止不了殺紅了眼的北莽蠻子陸續登城。朱穆看著有髯公稱號的高士慶胡須被水浸染打結得就跟一條條冰似的,一刀將一名百夫長模樣的北莽蠻子劈掉腦袋,一腳踹中那無頭尸,順勢將一名才登城揚起戰刀的蠻子給撞飛下城,朱穆大聲譏笑道:“高老兒,怎的如此不中用,不是要老子快天黑的時候再來幫你撿回那條槍嗎?這離著天黑可還有一個多時辰啊!”

的高士慶默不作聲,一槍捅死一名蠻子,鐵槍一記橫掃,又把一個從城頭高高躍下的蠻子橫掃出去。

半個時辰后,城唯一的一支騎軍,是那人人雙騎的幽州一等騎軍。本沒有機會出城沖鋒的這四百人,也開始登城。

登城前,相依為命多年的戰馬,都被他們殺死。

不愿親手殺死自己的坐騎,只好換馬,默然刀出槍。

黃昏中,殘

主將朱穆和副將高士慶背靠背,上甲胄破碎不堪的朱穆急促氣,口被一刀重創,視線模糊起來,狠狠搖了搖腦子,艱難問道:“高老頭,我朱穆是家里那群不爭氣的敗家子都逃出了幽州,去了江南,這幾個月被一大幫老家伙白眼得厲害,看我就快跟看北莽蠻子差不多了,我這才愿意死在臥弓城,算是對大將軍和燕文鸞都有了個待。那你圖什麼,當時你也不罵過我來著嗎?怎麼還主要跟那李千富的侄子換了位置,你真是活膩歪了?”

高士慶手從腰部拔出一破甲卻未曾骨的羽箭,吐出一口水,“我一家老小都留在幽州,也沒你兒子孫子那麼貪錢,活得心安理得,以后就算死,也死得清清白白。高士慶這輩子不欠人什麼,永徽二年,在北莽橘子州你救過我高士慶一命,這次來陪你,就當兩清了!到了地底下,別跟我稱兄道弟,見著了大將軍,我高士慶丟不起那臉!”

臥弓城的城頭上,充斥著殺北涼賤種的喊聲。

當一支戰力遠比先前攻城北莽步卒更加驍勇的人馬登上城頭后,朱穆先被人砍斷雙手,再被砍掉頭顱。

高士慶背靠著城墻,前被五六鐵槍-刺,老將持槍而亡。

夜幕中。

先鋒大將的一名親兵站在高高城頭上,吹響戰場上最后一聲號角。

不分敵我,臥弓城外,有將近兩萬死人注定聽不見這聲響了。

為北莽幽州戰線立下頭功的種檀緩緩閉上眼睛。

好像聽見了,風過臥弓城。

如泣如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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