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止

雀鯉魚躊躇滿志，奴孜訶卻憂慮起來：

“大人可要小心…”

奴孜訶本是他雀鯉魚麾下的憐愍，當年仗著雀鯉魚與雀鯉魚背後的勢力，不但得了極好的助力，尋常人也不敢得罪他，地位比尋常憐愍高得多，得福多了，不願意輕易失去，如今見了這場景，憂心道：

“就此事固然要，可這事畢竟不是端在面上說的，全憑一點靈犀，沒有什麼約定可言，那位大人如果真的了殺心，恐怕不好應付。”

“哪怕能走…也要損去大人百年之法軀…”

雀鯉魚南下看似威風，可奴孜心中明白，這是一道危險與利益並存的大事，也未必不是幾相茍合起來要再斷孔雀一臂的設計…這麼多年來，孔雀一族的大人遲遲沒有迴應，衆孔雀屢屢壁，早就充滿著警惕心了。

哪怕楊浞最多剛剛突破紫府，可他本質上是天武金，當年的三件甲讓北方損失慘重，至今心有餘悸，難免發怵，也難怪奴孜擔憂，雀鯉魚卻搖頭而笑。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瓷鉢來，只有半個掌大小，靜靜地端在手裡，鉢中清水晃盪，盪漾出一分分水波。

“這是…”

奴孜訶只看了一眼，面上的表凝固住了，有些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這鉢中的靈機璀璨到彷彿要化爲實質，甚至讓太虛都晃起來，赫然是紫府靈水，足足六道紫府級牝水！

“天一、贊崖、青燁、白牟、歸谿、母儀。”

這六道牝水相輔相，似乎還摻雜了靈機極爲濃厚的他，孕育著強烈的生機，濃烈的牝水幾乎要瀰漫出這小鉢，化爲滾滾的灰風。

“這！”

奴孜訶即使在北邊有些地位，兜裡依舊是窮的叮噹響，別說靈水靈火了，僅有的紫府靈也是用來箱底的，哪裡見過這樣多靈水，一時間看的癡了。

卻見這和尚笑道：

“你錯了，這不是不殺心的問題，所謂正止，並不是說說而已，走到郡外就一定要死，死得神形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奴孜一時語塞，呆呆的看著他，卻見這僧人微微瞇眼，笑道：

“正是因此，這事非我大道、非我來做不可，是孔雀一族得了從象徵，是我大道有【大善金蓮】…”

“你以爲我不知道麼？北方沒幾個是好心的，一個個勸我說去南方走一遭可以沾著妖魔位格，實際上都盼著我下去送死，哪怕是我們這位大量力——同樣未有不忌憚我的時候！”

奴孜不知他爲何提起此事，只覺得頭皮發麻，卻聽著眼前的僧人笑起來：

“可我早等著這一日了，他們以爲我親自以犯險，實則不然，泉屋種下的這枚【大善金蓮】是得過大人加持的，我本端坐釋土【大善金蓮】，只以【小孔雀業】與業下山，一步一個腳印，一路走到郡外。”

“這業去坐那正止的客位！去做那被降妖除魔的妖魔，去就千年未有之大因果！”

奴孜聽得悚然一驚，微微側，失道：

“業？大人要斬除孔雀業？！這…這…”

奴孜低頭失，卻見雀鯉魚端坐在山頂，一點點飲下那鉢中的靈水，【大善金蓮】籠罩而下，散發出陣陣華，他幽幽地道：

“當年我家至禪歸釋，大人點化，從此併火歧途，可祂畢竟是𫛨烏之子，𫛨烏曾經是諸火之主人，神威無限，仍有一分因果。”

“祂修行多年，仍不能更進一步，便問道大至禪，方知仍有𫛨烏業，業不除，終爲併火所困，不能更進一步。”

“大人在海中除業，如今我爲孔雀第一人，亦除之以道。”

他擡起頭來，面容迅速衰老下去，麻麻的皺紋爬上他的臉龐，他凝固了一尊軀殼，腹之中則跳出火來，恢弘綿延，如同萬千遊走在空中的小蛇，頃刻之間籠罩整個山脈，就在他面前凝聚，落地化爲一和尚來。

這和尚神采飛揚，笑容邪異，靜靜地站在空中，而後的雀鯉魚腔大開，出乾枯蒼白的臟，皮碎，化爲一枯骨，了無聲息。

奴孜只覺得頭皮發麻，仍然沒有從他這熊熊的野心之中回味過來，腦海中一片空白：

‘以我業，落座真炁之客位…’

真炁正止，這是天下皆知的事，那位大人當然需要一個魔頭，可這個魔頭一旦了局，便是與大人相對立的一面，即使是魔，位格命數那也是無量之天魔！

這等厚重的因果，足以讓任何一個釋修爲之瘋狂！

大道聞風而下，就是要做這魔頭，保著雀鯉魚在真炁面前走一趟，就他妖魔之說，可此事並非沒有危險——哪怕可以收攝真靈的【大善金蓮】已經種到了四閔門前，也難保司手中有『謫炁』！

『謫炁』一道，矇昧終焉，如果說這位大人手中有什麼『謫炁』的重寶，輕輕一照，照樣可以置他於死地！

即使功了，已經落到天武除魔客位，爲被降妖除魔的那個魔，又功走，是極好的位格命數不錯…可也是極危險的位置，誰知道什麼時候大人欠缺一步功，這個魔會不會被推出去，完未盡事業，填了他人之道業？

‘要知道天下都在推此事，幾位大人本不可能再等了，七相看著風，在高又有多說話的分量？一旦出現這種況，無論他雀鯉魚命數有多高，該去還得去！’

雀鯉魚說得不錯，大道能夠從容南下，的確是有【大善金蓮】可以放心一試，可讓步的其他幾相誰不是冷眼看著…只等未來將他推井中！

哪怕是支持雀鯉魚的大道訶量力，如今看來，同樣是忌憚他實力高強，背後又有孔雀這等靠山，不得他死在南邊。

可雀鯉魚的這一手高明、大膽到尋常人想都不敢想，竟敢讓天武之金替他除去業，替他添上位格與命數！

如此一來，位格命數都收罷，這大因果還沒有多惡果——魔是我雀鯉魚的業，除了個乾淨，你正止越威風，豈不代表著我這本越明？

‘竟然是做這種打算！’

偏偏事發展到了這地步，【大善金蓮】已經種在了山上，種種條件俱全，天下都在促此事…奴孜仔細思慮，一時間竟然恍惚，終於明白爲何提起【廣蟬】時雀鯉魚暗暗有諷刺。

‘他說的不錯，這是千年未有之大因果，此局能…不但能，什麼【廣蟬】，什麼【悲顧】，拍馬不能及，還必將爲他留居高位鋪下無比明的道路……’

如果說袁護忠投釋道，修訶便可以在大羊山法會坐下來說話，那等雀鯉魚功，極有可能數百年後他就是坐在位上傳法的大人了！

‘這種大事，會沒有大人在背後推麼？如若背後沒有大人示意，他在量力眼皮子底下哪來的六道牝水！’

這一剎那，奴孜心中一片冰涼，腦海瞬間清晰。

‘那位大人果真沒有反應麼？孔雀海藏被奪，數名孔雀前後死，豈是無緣故的？必然是哪位大人暗地裡的試探…’

‘大人始終沒有迴應，就是爲了讓孔雀漸遭算計，等著雀鯉魚以局，就今日之事！’

他心中冰寒至極，默默地低下頭。

‘如此久的謀劃，大人一定提前得了消息…是誰在提醒他？是誰想讓七相更加分裂？是天上還是地下…’

可眼前的妖邪僧人已經抖了抖袖子，沒有看他一眼，邁步向前，三兩步之間化爲山下的一個黃點，漸漸遠去。

他在大地上行走著，似乎只是尋常邁步，卻地寸，一種驚人速度往南邊走去，所過之樂聲大作，地面或泥濘、或貧瘠，皆開出朵朵蓮花，野伏拜，水池，如同人間釋土。

……

四閔郡。

濃的灰火在天際升騰，喧鬧的樂聲一同奏起，輕飄飄地傳郡中，大殿之中卻極爲安靜，唯有淡淡的燈綵閃爍。

上首的主位空無人，兩側卻坐滿了各家的青年才俊，按次第就坐，或低頭抿茶，或沉默不語，唯有瓷杯的磕之聲。

他們大多不張，悠悠等著，唯有李絳樑眉頭始終鎖，盯著案上的地圖，下方的侍從時不時上前來遞信，讓他描繪著那黑的釋修路線。

‘過了泉屋…一就是幾萬、甚至更多的波及…’

李絳樑端了端茶，顯得有些焦躁，擡起眉來，掃了一眼。

他命制禮，已經許久不曾來過殿中，能站在這個大殿裡的人已經發生了好些變化，卻理所應當地都是仙族、紫府之後人。

他正思量著，卻聽著一陣喧鬧，殿外進來一位葛中年男子，鬚髮半白，面容威嚴，腰繫葫蘆，這纔剛剛踏足殿中，便有好幾人上前相賀：

“恭喜鄰穀道友！恭喜了！”

“神通就，真是震驚四方…”

李絳樑知曉他是誰，鄰谷家的鄰谷獵，本是個不重視的、外出遊走天下的族老，如今也是家主了。

鄰谷家如今的人才絕對算得上凋零，當年有不築基，只要有一分機會，立刻會到臨海郡閉關，那些個有能力的天才都折了，鄰谷獵這個快一百歲才突破築基的族老才被回族裡，不得不堪此重任。

鄰谷蘭映一就，他立刻變了炙手可熱的人，一衆人上前拍了馬屁，鄰谷獵卻空看向他，遙遙一禮。

李絳樑微笑示意，鄰谷獵立刻躋上來，笑道：

“見過李大人！”

“前輩客氣！”

李絳樑只好放了手中的事，溫聲應他，鄰谷獵慨道：

“我與貴族有幾分緣分，家中真人當年也是與貴族並肩作戰過的，與昭景真人是實打實的同輩人，很是親切，問著我要去拜訪呢！”

李絳樑笑道：

“釋修南下，大戰一即發，各家的賀禮應該會耽擱一些…你我既在殿中，我提前賀一句恭喜！”

這人正要扯些陳年舊事，卻微微一凜，李絳樑也收了笑容，有所應。

“嘭…嘭嘭…”

桌上的茶杯的水竟然無故沸騰起來，衝的杯蓋嗡嗡作響，一層層迭的水火四涌現，約約有鱗片悉索之聲響起，李絳樑反應極快，悚然而起，兩步衝出大殿。

便見天空之中白鶴盤旋，一重又一重的水火在如同星辰一般在天際閃亮，喚起一道道墜落的仙，李絳樑只轉過，看向仍在殿中不知所措的諸修。

“下來拜見大人。”

一衆人便急急忙忙地從殿中下來，在李絳樑的帶領下一同拜了，羽與華服鋪了一地，與天空之中的水火之相輝映，彩灼灼。

“轟隆！”

藍幽青靛的水火與黑赤黃蒼的彩在空中織，無數的白鶴從天而絳，將傾瀉而來的無窮業火化解，照得郡中一片。

李絳樑微微擡起頭來，卻發覺眼前站了一雙黑靴子。

他心中一愣，一點點擡起頭來，目從這男子的上花紋絢麗的黑袍上掃過，最後停留在他的面孔上。

一張極爲平常，毫不起眼的面容。

可正是這一張普普通通的面容，卻讓人腦海一片空白，難以記起他的半點特徵，上的氣息更是毫無波，彷彿一位凡人。

李絳樑卻能看出此人的飾與妻子楊闐幽相類，微微低眉，發覺左右的人對他的出現毫不奇怪，宛如未覺，這才起道：

“見過前輩。”

眼前的男子稍稍點了頭，笑起來：

“你是明之子。”

李絳樑行禮道：

“家父明煌真人。”

男子滿意地點了頭，輕聲道：

“還請你替我向湖中說一聲…就說…四閔楊氏楊銳儀請湖上真人前來四閔，共議大事。”

李絳樑遲疑了一瞬，卻見楊氏男子笑起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補充道：

“玄真人楊天衙也在四閔，他等了貴族許久了，正要與故人之後敘一敘舊。”

本章主要人

——

雀鯉魚【大道】【六世訶】

李絳樑『大離書』【築基前期】